沈微澜结束了在谢府的诊疗,回到沈府。经过柳家之事,她深知技艺传承的重要性,便着手筹备在沈府绣坊开班授课。
天光微启,晨雾未散。
沈府绣坊前已聚起一队人影,皆是来自江南的绣娘。她们或捧着针线包,或提着绣样布匹,目光中带着几分忐忑与期待。绣坊门口,春棠立于檐下,手中执一本名册,正逐一核对来者身份。
“小姐昨夜刚回府,便亲自批了三十余份绣样。”她低声向身旁的冬珞道,“这回开班授课,可不只是教几针几线那么简单。”
“自然不是。”冬珞目光扫过人群,唇角微扬,“柳家倒台后,朝堂风向渐变,不少士族开始重新审视女子技艺。如今沈家以绣技立身,既是谋生之道,亦是立足之基。”
话音未落,绣坊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微澜一身素色衣裙缓步而出。她发间未饰珠翠,眉目如画,目光清冷而坚定。众人见状,纷纷肃然,低语声戛然而止。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她声音清润,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我沈家虽非绣艺世家,但这些年也积累了些许心得。今日设此绣坊,不为传秘,只为授业。若诸位愿学,自当倾囊相授。”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人欢喜,有人迟疑。毕竟,沈家昔日贵为侯府嫡女,如今竟肯亲授绣技,实在出人意料。
“不过——”沈微澜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绣技一道,讲究心手合一。若存半分懈怠之心,不如趁早离去。”
此言一出,不少人神色凛然,连先前低声议论的几位绣娘也收了声。
“请小姐赐教!”一人率先开口,语气恭敬。
沈微澜颔首,抬手示意:“入门吧。”
绣坊内布置简洁,窗明几净,案几上整齐摆放着各色丝线、绣绷与绣样。墙上挂着数幅已完成的绣品,有山川流水,有花鸟鱼虫,皆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绣技不止是穿针引线。”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更重在布局、配色、意境。譬如这幅《秋水共长天一色》,看似平铺直叙,实则每一根丝线走向都暗藏韵律。”
她指尖轻挑,银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针脚细密如织,片刻便勾勒出一片涟漪。
“小姐的针法,怎的如此灵动?”一名年轻绣娘忍不住惊叹。
“这是‘流云针’,需配合呼吸与腕力,讲究气贯长虹。”沈微澜将绣绷递予她,“你试试。”
那绣娘接过绣绷,依样模仿,却始终不得其法。她皱眉思索,终于抬头问道:“小姐,为何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因为你只看形,未观神。”沈微澜淡淡一笑,“绣技之妙,在于传情达意。若心中无景,手中自然无魂。”
这一番话,令众人若有所思。
午后时分,绣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夏蝉站在窗边,目光微沉:“来了。”
只见几名陌生面孔的女子混入学员之中,衣着普通,却举止拘谨,目光频频扫向绣坊深处的绣样架。
“果然是冲着秘技来的。”冬珞低声分析,“方才登记时,这几人并未如实填写籍贯。”
“那就让他们好好学。”沈微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过……得换个版本。”
当日晚间,绣坊灯火通明。沈微澜召集众绣娘,宣布明日将教授一种新针法——“双面绣”。
“双面绣讲究正反两面图案一致,难度极高。”她翻出一张绣样,“今日先教基础走针,诸位且记清楚。”
她特意在示范时放慢动作,手法娴熟,眼神却有意无意掠过那几名可疑之人。
翌日清晨,春棠在整理绣具时,果然发现其中一人袖口露出一线青丝,隐隐可见柳家特有的纹路。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她低声禀报。
沈微澜神色淡然:“继续演下去便是。”
接下来几日,绣坊内气氛热烈,学员们积极练习“双面绣”,进度可观,那几名可疑之人也在暗自记录针法。
直到第五日傍晚,冬珞悄然递上一封密信:“绣娘中有一人佩戴玉佩,刻有皇室图腾。”
“看来,不只是柳家想插手此事。”沈微澜轻轻摩挲玉佩边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还有人想借机试探我们。”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授课,直到第七日,才故意在讲解时稍作改动,将原本的“双面绣”改为“错位绣”,使图案在正面清晰,背面却模糊不清。
那几名可疑之人果然中计,连夜将所学针法誊写成册,准备带出绣坊。
当夜,夏蝉悄然尾随,直至城南一处别院,确认他们果真投靠柳家残余势力。
次日清晨,绣坊门前又聚集了不少百姓,有人举着横幅,高声喊道:“沈小姐大义!传授绣技,惠及乡里!”
原来,这几日绣坊传出的消息已在坊间流传开来,不少寒门女子闻讯赶来,希望能学得一技之长,谋个出路。
沈微澜立于绣坊门前,望着人群,目光深远。
“小姐,您真打算将绣技广传天下?”春棠问。
“世间技艺,本应共享。”她微笑,“唯有如此,方能生生不息。”
就在此时,门外马蹄声急促响起。一名侍从翻身下马,恭敬呈上一封信笺。
“谢镇国侯遣人送来的礼物。”他双手奉上一个红木匣子。
沈微澜微微一怔,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绣绷,木质温润,针脚细腻,隐约可见岁月痕迹。
“是他当年在侯府遗落的。”她指尖轻抚,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匣底附着一张纸条,字迹遒劲有力:
“旧物归主,愿君珍藏。”
她凝视良久,终是提笔回赠一幅绣品,画面是一株合欢树,枝叶交错,寓意和解。
“送去吧。”她将绣品交予来人,语气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