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猛地站起身,手指死死扣住桌沿。那句话没说完,可她听到了背景里一声闷响,重物砸地。
冬珞盯着屏幕,眉头拧紧:“信号丢了。”
“夏蝉的定位信物也停了。”
春棠脸色发白:“会不会……被抓住了?”
沈微澜没答。她盯着沙盘上那个静止的红点,呼吸压得极低。京南冶炼厂那边有电,有设备,还有人穿着不该出现在那里的制服,夏蝉最后说的恐怕就是这个。
“查最近三天所有进出兵部外务司的公文。”她开口,声音很稳,“尤其是关于跨境合作备案的批复。”
冬珞立刻调系统。春棠也凑过去,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奇怪。”冬珞低声,“原定今天上午十点和国际组织的加密通话窗口,系统显示‘未接通’,但记录里根本没有发起请求。”
“我们明明发了三次。”春棠皱眉,“每次都在接通前半秒被拦截。”
“权限问题。”冬珞眼神一冷,“这种级别的中断指令,只有四品以上文官能调用。”
沈微澜慢慢坐回椅子。她想起昨夜谢云峥说的话——兵部技术司跑了一遍他们的代码,还触发了古术共鸣协议。有人看懂了,也有人怕了。
怕真相露出来。
“再查对接的三位官员。”她说,“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排期表上,现在呢?”
冬珞刷新名单,脸色变了:“全请了病假。礼部侍郎、工部员外郎、外务司主事,集体称病,批文卡在流转环节。”
“不是巧合。”沈微澜冷笑,“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春棠咬唇:“是不是因为夏蝉发现了什么?所以他们急着切断我们的路?”
“不止。”沈微澜目光落在地图上,“他们知道我们要对外发声,所以先动手封口。”
冬珞忽然抬头:“等等,这位礼部侍郎……姓陈吧?三年前公开反对民间机构参与涉外科研项目,说‘乱政之始,始于私议’。”
“是他。”沈微澜点头,“我记得那篇奏折,措辞狠厉,后来被老尚书压下了。”
“他儿子呢?”春棠问,“当年是不是在咱们青岭矿道做过监工?”
“没错。”沈微澜看向她,“你怎么想起来?”
“我刚才翻旧账时看到了一笔‘损耗补贴’。”春棠调出一份电子档案,“每月固定三千两,名义是‘运输折耗’,可实际运量根本对不上。收款人是他儿子的名字。”
冬珞迅速接入资金流向图谱:“这笔钱后来转去了离岸商号,再绕一圈,变成海外田产契约,落款人……正是这位陈侍郎。”
屋里安静了一瞬。
“贪腐链。”沈微澜缓缓起身,“他们用沈家的矿道洗钱,现在我们动了青岭,等于掀了他们的底牌。”
“所以他们要拦我们。”冬珞合上电脑,“不只是怕曝光技术,更是怕案子牵出背后的人。”
沈微澜走到窗边。天色阴沉,远处城楼影影绰绰。她知道,这一回对手不再是躲在暗处的杀手或黑市组织,而是坐在朝堂上的官。
有权力,就能拖死你。
“现在怎么办?”春棠问,“联系不上国际组织,审批又被卡住,七天之内拿不到许可,合作自动作废。”
沈微澜没说话。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符,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母亲留下的信物,能直通几位清流老臣的府邸密道。但她不能轻易用。一旦动了,就等于把家族卷进来。
“等谢云峥的消息。”她说,“他答应查兵部动向。”
话音刚落,通讯器震动。
画面一闪,谢云峥的脸出现,背景是马车内部,光线昏暗。
“你们猜得没错。”他声音低,“兵部昨天下令,暂停一切非官方渠道的跨境通讯备案。理由是‘防范技术外泄’。”
“那就是冲我们来的。”冬珞冷声道。
“更麻烦的是。”谢云峥顿了顿,“今早有人递折子弹劾你,说沈氏嫡女借和离旧事博名声,如今又勾结外邦,意图不轨。”
春棠倒吸一口气:“谁敢这么写?”
“匿名。”他说,“但笔迹追踪显示,出自礼部文书房。”
沈微澜笑了下:“陈侍郎的手笔,一点不意外。”
谢云峥看着她:“你现在最危险的不是被封合作,而是被定性为‘乱政之人’。一旦坐实,别说举证,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屋里没人出声。
良久,沈微澜开口:“帮我做件事。”
“你说。”
“把一份材料送去尚书府。不用露面,交给门房就行。就说——”她顿了顿,“沈家蘅芜,以诗问礼,求正道一线光。”
谢云峥眯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不再躲了。”她说,“他们用规则压我,我就用规则反咬回去。”
谢云峥沉默几秒,终于点头:“好。我亲自走一趟。”
通讯切断。
冬珞立刻开始整理证据包:财务流水、数据拦截记录、官员资产异动、北岭生物关联图谱。全部加密,存入多重保险库。
“设个自动释放机制。”沈微澜说,“如果四十八时辰内我没发解除令,所有资料分批推送给御史台、大理寺、太学三院。”
“万一他们中途截获呢?”春棠问。
“那就更好。”沈微澜淡淡道,“让他们抢去。只要有人打开看过,就等于沾了赃。”
春棠愣住,随即明白过来:“到时候哪怕销毁,也会留下痕迹。只要有一份副本流出,就能引爆舆论。”
“对。”沈微澜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京城市井舆图,“他们以为堵住嘴就万事大吉。可只要人心还在,光就不会灭。”
冬珞轻声问:“要是尚书不肯接呢?”
“他会。”沈微澜望着城中心那座灰瓦高墙,“诗礼传家的人,容不下永远被遮蔽的真相。”
春棠低头检查应急资金:“我已经调出三成流动金,万一需要紧急撤离,够支撑两个月。”
“不逃。”沈微澜转身,“我们现在走,才是真的输了。”
冬珞忽然抬头:“小姐,有个新信号进来了。短频,跳转七次,最后落在城西一处废弃驿站。”
“内容?”
“只有一行字。”冬珞读出来,“‘青岭矿道西侧,第三通风口,有活人气息。’”
沈微澜瞳孔一缩。
那是夏蝉最后消失的地方。
“是谁发的?”她问。
“不知道。”冬珞摇头,“但发送终端……像是我们基地的老型号手持仪。”
春棠颤声:“难道……夏蝉还活着?”
沈微澜盯着那条信息,手指缓缓收紧。
“备车。”她下令,“我去一趟城西。”
“不行!”冬珞拦她,“太危险!对方明显在设局,说不定就是引你过去。”
“我知道。”沈微澜取下墙上软剑,“可如果夏蝉真在那里,我不去,她就真的没了。”
“让我去。”春棠抓起外套,“我可以扮成送药的丫头,混进去看看。”
“也不行。”沈微澜摇头,“你们谁都别去。这事我必须亲自查。”
冬珞急道:“那你至少带上护卫!”
“带人反而坏事。”她说,“一个人,最快也最隐蔽。”
她穿上深色斗篷,将玉牌贴身收好。
临出门前,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沙盘。
京南、青岭、城西……三点连成一线,像一张正在收拢的网。
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它闭合。
“记住我说的。”她对冬珞说,“四十八时辰,自动释放。”
“你一定要回来。”春棠红着眼睛。
沈微澜笑了笑:“我答应你们的事,哪一次没做到?”
门开了又关。
屋内只剩两人。
冬珞盯着屏幕,忽然低声问:“你说……她真会去吗?”
春棠望着门口,声音很轻:“她一定会去。”
外面风很大。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驶出巷口,车轮碾过碎石,渐行渐远。
车内,沈微澜握紧了剑柄。
她没再说话。
远处天边,一道裂云透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