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眉头微皱,顺着他的话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比如……传送阵之类的?”
“嘿!”
老秦头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上下打量了云天一番,啧啧称奇。
“你这小子,见识倒是不浅,连传送阵都知道。”
他顿了顿,脸上的那点讶异迅速被一种更深的绝望所取代。
“不错,玄阴宗内,确实有传送阵。”
“不过……”他话锋一转,嘿然冷笑,“我曾偷听到那些宗门弟子闲聊,你知道催动一次那传送阵,需要多少阴石吗?”
老秦头伸出一只手掌。
“五万!”
“什么?五万块阴石?”
云天心头剧震,险些惊呼出声。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那些麻木的矿奴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低语,这才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放低了声音。
这个数字,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以他如今在富矿区,三具傀儡日夜不停地开采,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得个四五千块。
换做这些普通矿奴,一个月能完成三十块的任务都算祖上积德。
五万块?
那简直是一个能让人瞬间放弃所有希望的天文数字。
“那岂不是说,就算在这里挖一辈子矿,也根本凑不齐传送的费用?”云天喃喃道。
“嘿嘿,所以啊,小子,放宽心吧。”
老秦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干瘦的手掌没什么力气,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沉的重量。
“老老实实待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能在这儿平安度日,每天有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他似乎是想通了,脸上反而露出一种诡异的坦然。
“再说了,老头子我孑然一身,世上早没了亲人。这里阴气这么重,想来离那黄泉地府也近得很。”
“等哪天我两腿一蹬,也能少走几步冤枉路,早点下去跟他们团聚。”
老秦头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可云天却从他那双黯淡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认真。
云天微微摇头,没有接话。
心底却在腹诽:”可别到时候没去成黄泉,反倒在这地穴里化作了没有神智的僵尸。“
他心中念头飞转。
如此说来,想要光明正大地离开玄阴岛,似乎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成为玄阴宗的弟子!
只有成为他们的一员,才能摆脱矿奴的身份,才能有机会接触到那座传送阵。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云天心中悄然成形。
两人低声闲聊间,已然来到了矿洞口的开阔地。
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灰色的死蛇,蜿蜒盘踞在空地上。
一张张面孔,或麻木,或疲惫,或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和淡淡的阴气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云天依旧如往常般,随意交出二十来块阴石,便匆匆回到了自己开凿的坑道。
他的身影在幽暗中几个闪烁,便已深入数里。
随手一抛,五道灵光没入岩壁,颠倒五行阵悄然运转,将他身后的坑道化作一面平平无奇的石壁,隔绝了所有窥探。
千幻隐匿术流转全身,他身上属于修士的灵气波动瞬息隐匿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那股与此地完美融合的阴冷气息。
如今,前路已明。
想离开这玄阴岛,唯有借用那传送阵。
而想借用传送阵,便必须先成为玄阴宗的弟子。
那么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尽快筑基!
云天将日后的计划在心中推演一遍,人已再次回到那处宽阔的地穴深处。
“叮!铛!铛!”
三具漆黑的傀儡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敲凿着岩壁,将一块块阴石从矿脉中分离出来。
云天看着它们,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之色。
当初炼制傀儡的材料本就不多,失败数次,才勉强炼成这三具二阶傀儡。
如今看来,却是出奇的好用。
等离开此地,定要再寻些材料,炼制几具更强的出来。
他收回思绪,不再多想,走到那片熟悉的平坦空地,盘膝而坐。
周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阴煞之气,随着他功法的引动,化作灰黑色的气流,疯狂向他体内涌来。
他要一鼓作气,巩固这炼气大圆满的境界,而后,便可着手冲击筑基!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丹田,准备引导那磅礴的阴灵力之时。
一个低沉而雄浑的声音,没有任何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小子,我劝你,还是将根基打得再扎实一些,再谈筑基之事。”
轰!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云天死寂的识海中悍然炸响!
他浑身汗毛根根倒竖,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竟比这地穴深处的阴煞之气还要冰冷!
这里怎么会有第二个人!
他的神识瞬间化作潮水,向着地穴的每一寸角落疯狂铺散而去。
空无一人!
除了那三具傀儡,再无任何活物的气息!
“傻小子,也不知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训斥意味。
“别找了,老夫就在你体内。”
云天的心脏骤然一缩。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丹田之内,那尊一直沉寂的古朴小鼎,竟脱离了他的掌控,自行从他体内透体而出!
小鼎悬浮在云天面前,缓缓旋转。
云天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圆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尊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鼎。
此刻的小鼎,与往日截然不同。
鼎身依旧古朴,但其内部,却充斥着一种莹白色的光芒,如光晕,又似云雾,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
一缕莹白的灵光,缓缓从鼎中的白雾间升起,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人影没有五官,面部被一团缭绕的雾气遮蔽,看不真切。
云天喉咙滚动,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左手已悄然抬至胸前,五行环的灵光若隐若现。
那模糊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发出一声嗤笑。
“遇到危险,这保命的意识倒还算可以。”
云天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用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前……前辈是何人?”
“为何会在……在这小鼎之内?”
那白雾人影没有立刻回答,他背负双手,那姿态仿佛在俯瞰一片星河,又像是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数息之后,他才悠悠开口。
“老夫,云镇天。”
“这小鼎,乃是老夫的本命仙器。老夫在此,有何不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当“云镇天”三个字响起之时,小鼎鼎身表面,那两个云天至今都不曾识得的古老字符,骤然闪过一道璀璨的白色流光!
嗡——
一股源自上古洪荒的苍茫气息,一闪而逝。
云天从未见过小鼎有过这般异动,嘴里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
“云镇天……镇天鼎……”
“仙器!?”
最后两个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
“不错,此鼎名曰‘镇天鼎’。”
云镇天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满了无上的傲然。
但很快,他的语气又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萧索。
“如今,老夫只剩下这道不灭的神念,与此鼎内的时间法则之力勉强相融,连一道残魂都算不上。”
“所以,你无需如临大敌,老夫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
云天闻言,心中依旧半信半疑,但那股极致的惊惧之意,确实消散了不少。
他胆子也大了些,对着那白雾人影,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
“晚辈云天,拜见前辈。”
云镇天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受了这一礼,口中却莫名地轻声呢喃。
“云天……云镇天……”
“唉,看来这冥冥天道之中,当真自有因果循环。”
云天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敢打断,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试探着问道:“前辈,您为何会突然出现?先前那句‘暂缓筑基’,又是何意?”
“不急。”
云镇天摆了摆手。
“该让你知晓的,老夫自然会全部告知于你。”
他话锋一转,反问道:“小子,你可知,这‘镇天鼎’,为何会认你为主?”
这个问题,让云天不知如何作答。
他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呃……晚辈也曾琢磨过,或许是机缘巧合,加上当初晚辈血染河底,完成了滴血认主,才让这宝鼎伴随于我。”
“哼,天真!”
云镇天发出一声冷哼,语气中满是不屑。
“镇天鼎乃是仙器!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滴上一滴精血,就能认主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投下一颗真正的惊雷。
“它之所以会选择你,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老夫的血脉!”
“什么!?”
云天如遭雷击,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险些从盘坐的姿势直接栽倒在地。
他失声叫道:“前辈的意思是……我是您的后人!?”
这个结论太过匪夷所思,比地穴里凭空多出一个人还要让他感到悚然。
“不错。”
那团白雾人影——云镇天,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然你以为,‘镇天鼎’为何会自行认你为主,藏于你体内?”
“此鼎流落此界已有十万余年,灵性蒙尘,几欲沦为凡石,却还是让你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得。这一切,难道真是区区‘运气’二字可以解释的?”
云镇天审视着云天,那被雾气遮蔽的面孔,似乎也陷入了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勘破的谜题之中。
一人一念,在这死寂的地穴中对视着,气氛竟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云天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强行让自己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喉结滚动,试探着问道:“前辈姓云……难道我的祖上,真的也出自云家?”
这个念头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名动东荒的庞然大物——云家。
“老夫不知你说的什么云家,与我有什么关联。”
云镇天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茫然,但随即又变得理所当然。
“但镇天鼎能认你为主,你便是我云镇天的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要再前辈前辈的叫了,称呼一声老祖,也不算为过。”
他这番话,说得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却又恰到好处地开始拉近彼此的关系。
云天心念电转。
他当然不认为,一尊真正的仙人残念,会闲得无聊来占他这么个小修士的便宜。
结合镇天鼎上那两个因“云镇天”三字同时发光的古老字符,他心中的疑虑已消散了七八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白雾人影,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
“后人云天,拜见老祖!”
“嗯。”
云镇天满意地点了点头,算是受了这一礼。
他继续道:“之所以让你暂缓筑基,是因为老夫这里,有一门真正适合你的功法,要传授于你。”
话音未落,一缕莹白的雾气从他那模糊的身影上探出,如同一条灵蛇,径直射向云天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