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仿佛要将骨头拆散重组的酸痛,将云天从沉沉的昏睡中搅扰醒来。
他微微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景象模糊一片,光影斑驳,看不真切,耳边却传来一阵阵“嗤嗤”的破空声与沉闷的撞击声。
循声看去,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正手持一把三尺青锋,在跟……一棵树打斗?
云天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视线总算重新聚焦。
那道白色身影正是风朵朵。
而她的对手,也确实是一棵树。
一棵足有丈粗、十丈来高的巨大古树。
只是这树的根茎如虬龙般深埋地下,无数粗壮的枝干却像是活了过来,化作章鱼的触手,疯狂地抽打着风朵朵。
那树妖攻势看似凶猛,动作却透着一股迟滞与笨拙。
风朵朵的身影在漫天枝影中辗转腾挪,显得游刃有余,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仿佛闲庭信步。
忽然,她身形一顿,手中长剑挽出一个绚烂的剑花。
十数道凝练的剑气瞬间迸发,在空中交织成一朵盛开的白菊,悄无声息,却带着斩灭一切的锋锐,朝着那庞大的树妖疾速荡去。
那树妖本就行动缓慢,巨大的树干上竟浮现出一张酷似人脸的扭曲五官,充满了恐惧。
它全身的枝叶瑟瑟发抖,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诅咒。
剑花过处,木屑横飞。
一声尖锐如婴啼的嘶吼从树妖体内传出,紧跟着,“轰”的一声巨响,那参天巨树直直倒下,粗壮的树干竟被那朵看似柔美的白菊,拦腰斩断。
断口平滑如镜,再无半分动静。
风朵朵提剑上前,在那断裂的树干上随意戳刺了几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她从一处中空的树洞中,取出一颗拳头大小、通体翠绿的妖丹,看也不看,便小心地收入了储物戒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
云天看着这一幕,脑袋还有些发懵。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棵更为粗壮的古树之下,而周围的林间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着不下五六棵同样庞大的巨树残骸。
看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这位元婴真君一直没闲着。
风朵朵显然也发现了他醒来,迈步向他走来。
她的脚步依旧平稳,但云天能看出她呼吸间微微的起伏,额角也带着一丝细密的汗珠,显然方才的战斗,对她的消耗不小。
她走到云天身边,也没有说话,径直在不远处坐了下来,姿态中透着一股疲惫。
她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轻轻向掌心一倒。
只听“咕噜”的一声轻响,一粒莹白色的丹丸滚落出来,再倒,瓶中已是空空如也。
风朵朵好看的秀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最后一粒丹丸送入口中,随即闭上双眸,盘膝入定。
云天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心中纳闷,刚想开口问问情况,见她已开始休整,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转而仔细打量起这片陌生的天地。
这一看,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此地的空气中,灵气竟稀薄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可与此相对的,是另一种能量的极度充沛——妖气。
那浓郁的妖气,几乎化作了实质的雾霭,在林间缓缓流淌,其浓度,竟比他去过的荒岭深处还要高出数倍不止。
绝灵之地!
云天的脑海中瞬间蹦出这四个字。
他只记得自己与风朵朵在空间乱流中苦苦支撑,之后便眼前一黑,没了印象。
想来,二人是成功抵达了黄萱所在的这方世界。
只是,这方世界……竟然是一处绝灵之地!
这意味着,修士在此地动用法术,将无法从天地间汲取灵气补充自身。
每一次灵力消耗,都是净亏损,除非有丹药弥补。
云天看了一眼身旁入定调息的绝美女子,瞬间明白了她方才看到最后一粒丹药时,那一声轻叹的缘由。
堂堂元婴真君,竟也到了丹药告罄、灵力难继的窘迫境地。
见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转,云天也收回心神,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神识内视,脏腑、筋骨、经脉都完好无损,并未在空间乱流中留下什么暗伤。
只是,原本在他四肢百骸中奔腾如江河的磅礴息力,此刻竟是涓滴不剩,空空如也。
周身那撕裂般的酸痛,正是息力耗尽后的脱力之兆。
如今想来,云天仍感到一阵后怕。
自己体内储存的息力,足以爆发出撼山动地的一龙之力,可在空间乱流中,也只不过堪堪坚持了不到十息。
这也让他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远非什么无敌的存在。
“看来这满身息力,还得靠吃万圣果慢慢补回来才行。”云天心下暗忖,也取出一粒正阳丹服下,默默炼化。
在这片绝灵之地、未知险境中,做足准备才是万全之策。
半个时辰后,风朵朵才从入定中醒转过来。
此时云天早已恢复了灵力,正站在她身前不远处,警惕地环视四周,为她护法。
在她入定期间,他已在附近巡视了一圈。
除了确认此地妖气浓郁得令人发指外,并没什么大的发现,倒是找到一种奇怪的灵草。
说它奇怪,是因为凡是有这种灵草生长的地方,周围的参天古树都是普普通通的绿植,而那些被风朵朵斩杀的树妖周边,却一株也见不着。
云天不知这是否与灵草有关,而且此草蕴含的灵力微乎其微,在外界恐怕连低阶灵草都算不上。
但能在这绝灵之地生长,定有其独特之处。
他特意摘取了一些,小心地用锦盒收好。
见风朵朵已是醒转,云天忙回到她的身边,关切道:“风仙子,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你怎么样?”风朵朵依旧语气冰冷,但那双凤眸中一闪而过的关切,还是落入了云天眼中。
有过一次教训,云天自不会再被这女子的表象迷惑,依旧恭敬道:“晚辈无碍,只是脱力而已。”
“只是脱力?”风朵朵显然不信,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那身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我见你吐出的血都是金色的。”
她一口气将心中的疑问都抛了出来。
“呃……”云天被她问得一愣,但想到今后二人还要在这鬼地方相互扶持,便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晚辈早年流落南岭蛮荒界之时,机缘巧合误食了一种奇果,身体觉醒了一种不知名的体质。现在想来,若非此体质霸道异常,我们这次还真是凶多吉少。”
说完,他还配合地傻笑了两声。
风朵朵看着他诚恳中带着点憨气的样子,不像作假,也就信了七八分。
确实如他所言,若不是他最后关头爆发出那股蛮横的力量,二人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只是,她环顾四周那浓郁如墨的妖气,没好气地道:“凶多吉少?我看我们现在依旧是有凶无吉。”
云天闻言,也是神情一凝,点头道:“仙子所言极是。此地妖气冲天,灵气稀薄,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他顿了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仙子此前为何会在此地与那些树妖缠斗?平白损耗了灵力。”
不问还好,一说起这个,风朵朵那刚缓和了些许的脸色,又瞬间凝上了一层冰霜。
“哼!还不都怪你!”
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愤愤道:“那血魂牌在你的储物戒中,你一昏就是三天时间,我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得找个地方等你醒来。谁想到这里的生灵在浓郁妖气的侵蚀下,十之八九都已妖化,不杀它们,难道等它们过来把你吃了?”
话语里满是抱怨,可听在云天耳中,心底却不禁一暖。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仙子息怒,都是晚辈的错。”
他连忙将那枚血魂牌从储物戒中取出。
只见玉牌之上,一个莹白色的光点,正在东北方位,明亮而稳定地闪烁着。
二人所有的言语瞬间都停住了,目光死死地被那个小小的光点所吸引。
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
“她还活着!”
二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欣喜之色。
这至少意味着,他们冒险前来还是有意义的。
云天心中一振,当即便要施展遁术,腾空而起。
“等等。”
风朵朵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云天愣了愣,低头看向那只纤细却有力的手。
风朵朵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张清冷的俏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迅速松开了手。
她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将目光投向了血魂牌上光点所指的东北方向,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不能御空飞行。”
“此地我们人生地不熟,贸然升空,目标太大,极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更重要的是,这方世界灵气断绝,每一次施法都是纯粹的消耗。找到萱儿之后,我们还要设法回去,谁也不知要在此地耽搁多久。灵力,能省则省。”
云天闻言,心中不由对这位冰山仙子高看了一眼。
她的考量,冷静而周全,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他自己储物戒中丹药灵石堆积如山,倒不是特别担心灵力耗尽,但谨慎总归是没错的。
“仙子所言极是。”他点头应下。
风朵朵见他没有反驳,神色稍缓,但随即又蹙起了秀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但是,灵力护盾不可撤去。”
她指了指周围林间那肉眼可见的、如雾霭般流淌的浓郁妖气。
“此地的妖气有侵蚀神智之效,寻常生灵吸入过多,便会逐渐妖化,发狂发癫,沦为只知杀戮的妖物。修士虽有灵力护体,但若长时间暴露其中,同样会受到影响。”
云天神色一肃。
他这些时日来,呼吸此地的空气,除了感觉有些压抑外,并未有其他不适。
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发现那些侵入体内的稀薄妖气,竟在接触到他血肉的瞬间,就被那股潜藏的、霸道的金色纹印消融得一干二净。
万圣道体竟还有这等妙用。
虽自身无碍,但风朵朵的提醒却是有理。
想到此处,他脑中灵光一闪,翻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沓符箓。
他翻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沓金刚符来,递向风朵朵。
“仙子,用此符箓吧。”
那些符箓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虽然灵力波动微弱,却透着一股坚韧的气息。
“消耗的灵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风朵朵接过符箓,仔细端详了片刻。
符箓上的纹路简单却精致,一看便知出自高明制符师之手。
虽是低阶符箓,但胜在稳定持久。
她难得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此法甚好。”
这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明显的赞许。
云天心中微暖。
这位冰山仙子能露出笑容,实属不易。
这些符箓都是他在炼气、筑基时炼制所留,如今早已成为鸡肋之物,却在这绝灵之地派上了大用场。
物尽其用,恰到好处。
风朵朵将一张金刚符贴在胸前,轻声念了句口诀。
符箓瞬间化作点点金光,在她周身凝聚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
光膜透明如蝉翼,几乎不可察觉,却将那些试图侵蚀而来的妖气尽数阻挡在外。
云天同样激发了一张符箓,金色的护盾在他身周缓缓展开,与风朵朵的光膜遥相呼应。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走吧。”
风朵朵收起血魂牌,率先迈步向东北方向走去。
云天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