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那边,已经把这批新兵的守夜人装备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开始发放吧。”
众人点头。
他们都懂这句话的分量。
从踏上这片高原,到亲眼目睹神明陨落,这群新兵的精神和肉体都已被锤炼至极限。
现在,是最后的时刻了。
作为特殊教官,他们理应陪这些新兵走完最后一步,见证他们戴上那枚象征守护与牺牲的徽记。
林七夜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本薄薄的花名册,递给袁罡。
册子被反复翻阅,已经卷边,上面用红笔划去的名字,像一道道提前凋零的生命线,刺人眼球。
“这些是?”
袁罡接过,粗糙的指腹划过一个被杠掉的名字,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住。
他什么都明白。
“行吧,人各有志。”
他重重吐出一口烟雾,将那份名单随手搁在桌角,没再多看一眼。
这些选择离开的年轻人,未来或许会有一生安稳,但也永远失去了触及这条道路终极风景的资格。
“禁墟的拥有者比较特殊,守夜人会特殊监护,防止他们走向歧途,这事会有专人处理,你们不用操心。”
袁罡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像在陈述一道既定程序。
最后一件事情解决。
会议室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
众人陆续起身离开,身影被门框切割,逐一投入门外深沉的夜色。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室内的烟味,也吹散了他们身上最后一丝属于“教官”的威严。
走在空旷的集训营里,脚下的碎石路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远处的宿舍楼一片漆黑,那些年轻的身体,正沉浸在被彻底榨干后的深度睡眠里。
“没想到,一转眼,我们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前辈,引领新兵宣誓的人了啊。”
百里胖胖仰头望着纯净无杂质的夜空,语气里混杂着几分伤感与自嘲,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有些飘忽。
没人接话。
但队伍里,除了安卿鱼和迦蓝,林七夜、曹渊、沈青竹……这些同样从集训营走出去的人,心底都泛起了相似的波澜。
这条路,他们也曾这样一步步走过。
也曾像那些新兵一样,在某个极限训练后的夜晚,仰望同一片星空,被迷茫与憧憬包裹。
时光的流速,在回忆中总是快得惊人。
沈青竹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抬头望天,目光穿透稀薄的云海,投向那片深邃无垠的湛蓝。
未来,是什么样的?
这条路的终点,又在何方?
他不知道。
左手下意识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坚硬的方形铁盒。
口香糖。
不知从何时起养成的习惯,此刻,是他对抗内心翻涌的唯一支点。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纷乱的思绪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宁。
就在这片沉重的寂静中,一阵细微的,糖纸被捻开的窸窣声响起。
苏小阳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包装,塞进嘴里。
甜腻的果香瞬间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
沈青竹低下头,用拇指轻轻推开盒盖,清脆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片薄薄的口香糖被捻出,送入口中。
薄荷的凉意轰然炸开,带着一丝辛辣,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最后化作一道清冽的冰线,试图浇熄他心底那莫名的烦躁与茫然。
清凉刚刚开始抚平他紧绷的神经。
沈青竹的眼角余光,就捕捉到了几道不该存在的阴影。
他眼皮一跳,抬起头。
七只手。
不多不少,整整七只手,齐刷刷地横在他面前,像一道人墙。
林七夜的手在最前面,姿态理所当然。
百里胖胖的手肉乎乎的,紧随其后。
曹渊、安卿鱼……甚至连迦蓝,都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
更过分的是,林七夜那几根手指,还极具挑衅意味地勾了勾。
无声的动作,在沈青竹眼中瞬间被翻译成两个字。
给我!
沈青竹咀嚼的动作僵住了。
“你们这群人就不会自己买吗!”
他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薄荷味的怒火。
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苏小阳刚刚塞过来的棒棒糖,试图唤醒这群人的良知。
“而且小阳的棒棒糖不是更好吃吗?”
此言一出,以林七夜为首,所有人像是接收到了统一指令。
他们的头颅以惊人同步的频率,齐刷刷地转了过去,望向别处深沉的夜色,仿佛那边有什么绝世风景。
只有伸出的手,坚定不移,纹丝不动。
一阵微不可查的“窸窸窣窣”声。
沈青竹清晰地看到,林七夜面不改色地将那根还没剥开的棒棒糖,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
其他人有样学样,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苏小阳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
沈青竹的太阳穴,开始一下下地跳。
他懂了。
这帮混蛋根本不是想吃口香糖。
他们是既想要小阳的棒棒糖,也不想放过自己口袋里的口香糖。
他们全都要!
沈青竹的脑中飞速计算。
反抗的成功率。
拒绝的后果。
最终,他选择了妥协。
在绝对的实力(脸皮厚度)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面无表情地从盒子里,一片,一片,又一片地拿出口香糖。
当他的手指捏着口香糖,即将放在最后一只手上时,沈青竹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飘忽了一下。
“江洱……”
他低声唤道,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局促。
伸在他面前的,是江洱的手。
白皙,干净,安安静静地悬停在空中。
江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暖明亮的笑容,瞬间驱散了沈青竹心头那点莫名的尴尬。
“没事啊,我就是凑个热闹。”
就在这时。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不是伸向沈青竹,而是伸向江洱。
是安卿鱼。
他那只空着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姿态,将沈青竹手里的那片口香糖接了过来。
“拽哥的一番心意,可不能浪费。”
安卿鱼的声音很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牢牢锁在江洱身上。
他把那片口香糖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动作和他处理那些精密危险的实验品时一样专注。
“我先替江洱保管。”
江洱微微一怔。
她侧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向安卿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像夜里悄然绽放的花。
“那说好了,你可不能偷吃。”
安卿鱼的眼神,在清冷的月光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那种温柔,不同于他对实验体的狂热,也不同于他面对敌人时的冷静,那是一种纯粹的、只投向某个特定方向的光。
“好。”
他应道,只有一个字,却像一个承诺。
沈青竹:……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安卿鱼和江洱之间那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二次伤害。
赔了两片口香糖不说。
怎么感觉还被莫名其妙地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得他心口发闷,比刚才被七个人同时“勒索”时还要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