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军服穿在身上,又硬又糙,磨得皮肤生疼。陆轻尘领到了一块刻着号码的木牌,一把豁了口的旧腰刀,还有一份少得可怜的口粮——两个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饼,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这就是他在西凉军里的全部家当。
他被编入了一个斥候小队,住在最外围一顶挤着七八个人的破帐篷里。帐篷里永远弥漫着汗臭、脚臭和霉味。同帐篷的兵油子们,看他的眼神带着排外和审视。有人故意把洗脚水泼在他铺位旁,有人半夜偷摸他的干粮饼。陆轻尘都忍了,咬着牙,把饼掰开泡在粥里,硬吞下去。
军营的日子枯燥又压抑。天不亮就被号角吵醒,跟着队伍操练,练习骑劣马、射糙箭。教官的鞭子随时会抽下来,骂声不堪入耳。陆轻尘凭着灵活的身手,勉强跟得上,但他心里憋着一团火,不是为了当兵,而是为了找机会打听嫣然的消息。
他很快见识到了西凉军的另一面。一次跟随小队去附近村庄“征粮”,说是征粮,实则是抢。老兵们踹开农户的门,翻箱倒柜,抢走仅存的一点粮食和鸡鸭,稍有反抗便拳打脚踢。一个老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被带队的老兵一鞭子抽在脸上,鲜血直流。陆轻尘攥紧了拳,指甲掐进肉里,却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粮饷发放的日子,更是乌烟瘴气。上面发下来的饷银和粮食,经过层层克扣,到他们这些底层兵卒手里,只剩下一丁点。军官们却拿着克扣的钱,在营地里喝酒赌钱,喧闹到半夜。没人敢吭声,敢闹事的,第二天就会“意外”死在训练场上。
陆轻尘小心翼翼地,利用一切机会打探。他帮老兵跑腿打酒,陪着笑脸套近乎,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半年前有没有送女眷来的车队。大多数人都摇头,或者不耐烦地让他滚开。有人说见过车队,但不知道去哪了。消息像沉入泥潭的石子,没有一点回响。
希望越来越渺茫,焦虑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这天晚上,帐篷里鼾声四起。陆轻尘睡不着,溜达到营地边缘的草料堆旁坐着,望着远处中军大营星星点点的灯火发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兵踉跄着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掏出水囊继续灌,酒气冲天。
老兵眯着昏花的眼,看了看陆轻尘:“新来的?看你小子整天心神不宁的,找什么呢?”
陆轻尘心里一动,递过去自己舍不得吃的一块肉干:“老哥,跟你打听个事。半年前,有没有一支车队,送……送女眷来军营?”
老兵嚼着肉干,含糊道:“女眷?哼哼……这鬼地方,耗子都是公的……”他打了个酒嗝,凑近陆轻尘,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恶臭的酒气,“漂亮女人?有啊……怎么没有……”
陆轻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在哪?”
老兵嘿嘿怪笑,手指胡乱地指向中军大营最中心、灯火最亮的那片区域:“还能在哪?但凡有点姿色的……都得先送到将军的‘暖帐’里去……嘿嘿……暖帐……那地方,可不是咱们这种小兵能惦记的……”
他说完,脑袋一歪,靠着草料堆打起了呼噜。
陆轻尘却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他呆呆地看着中军大营的方向,那片灯火在他眼里变得模糊而狰狞。
暖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