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渊。那丛“石见清”在石缝中微微摇曳，仿佛在挑衅，又像是在呼唤。
“太危险了，白大夫。”陆轻尘看着那陡峭的坡度和下方的乱石，连连摇头，“为这点草药，不值得冒这么大险！万一掉下去……”
白芷的目光却紧紧锁着那丛药草，眼神坚定：“必须拿到。没有药，万一瘟疫起来，我们可能都撑不住。狗娃那么小，更抗不住。”她顿了顿，语气决绝，“我试试看，你帮我看着点。”
“不行！”陆轻尘立刻反对，“这怎么试？根本没地方落脚！”
白芷没有理会他的反对。她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几根坚韧的藤蔓。她走过去，用力拉扯了几下，测试其强度。
“你拉住藤蔓这一头，把另一头在我腰上缠一圈。”白芷将藤蔓的一端递给陆轻尘，语气不容商量，“我慢慢下去，尽量靠近。如果……如果我滑了，你就使劲拉住了！”
陆轻尘看着白芷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她。他咬咬牙，接过藤蔓，在自己手腕上紧紧绕了几圈，双脚蹬住地面一块凸起的岩石，身体后倾，摆好了全力拉拽的姿势：“白大夫，你千万小心！感觉不对就立刻喊！”
白芷点点头，将藤蔓另一端在腰间简单绕了两圈打了个结，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向陡坡边缘探去。
她尽量伏低身体，寻找着任何可以借力的微小凸起或草根。每一步都挪动得极其缓慢，碎石在她脚下簌簌滚落，掉进深沟，半天听不到回响，令人心头发毛。
陆轻尘紧紧攥着藤蔓，手心里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白芷的每一个动作，呼吸都屏住了。
一点，一点，白芷逐渐靠近了那片药草。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那股清凉的药香了。她伸出拿着小药铲的手，努力向前探去。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的身体几乎完全悬空，全靠腰间的藤蔓和脚下一点微弱的支撑维持平衡。她咬紧牙关，再次将身体向前探出了一点点！
药铲的尖端终于够到了一株药草的根部！
就在她准备用力挖掘的瞬间——
“咔嚓！”
她脚下唯一借力的那块风化的岩石，突然毫无征兆地碎裂了！支撑力瞬间消失！
白芷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腰间藤蔓瞬间绷紧！巨大的下坠力传来，勒得她腰部剧痛，几乎窒息！
岸上的陆轻尘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扯藤蔓，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拖下去！他反应极快，狂吼一声，全身重量后仰，双脚死死抵住岩石，双手拼尽全力抓住藤蔓，手臂和背部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白大夫！”他嘶声喊道，脸憋得通红。
白芷的身体悬在半空，荡了一下，重重撞在陡坡的土壁上！她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震移位了，头晕眼花，脚下的深沟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大口。
“抓紧！别松手！”陆轻尘在上面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藤蔓，一点点尝试向后拉扯。
白芷死死抓住藤蔓，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抬头望去，看到陆轻尘因极度用力而扭曲却无比坚定的脸庞，以及他几乎要嵌入藤蔓中的双手。
短暂的惊悸过后，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尽量让身体贴紧土壁，减少晃动，为陆轻尘减轻负担。
“我……我没事！你慢慢拉！”她向上喊道，声音因为撞击和恐惧而有些颤抖。
陆轻尘听到她的声音，心下稍安。他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将藤蔓一寸寸收回。每收回一点，都感觉耗尽了全身力气。
终于，在白芷的配合下，陆轻尘将她一点点拉回了坡顶。当白芷的手终于够到坚实的边缘时，陆轻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了上来！
两人同时瘫倒在坡顶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稍稍平复。
陆轻尘猛地坐起来，又急又气地对着白芷吼道：“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掉下去了！为几棵破草，值得吗？！”
他的声音因为后怕和用力过度而嘶哑，带着明显的怒气。
白芷坐起身，没有反驳，只是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和擦破皮的手掌，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陆轻尘看着她这副样子，一肚子的火气又发不出来了，只剩下满满的后怕和无奈。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药草没了就没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到白芷缓缓摊开了另一只一直紧握着手。
在她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两株带着根须、有些被捏烂了的“石见清”！正是她刚才在失足坠落的瞬间，下意识地伸手乱抓，竟然幸运地揪下来的！
陆轻尘看着那两株险些用命换来的药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芷看着掌心的药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疲惫的笑意：“看……还是……拿到了……”
这时，两人才意识到，陆轻情急之下，一只手还紧紧抓着白芷刚才被他拉上来的那只手腕，一直没有松开。
白芷的手腕很细，皮肤冰凉，上面还有被藤蔓勒出的红痕和泥土。
陆轻尘的手则因为用力而滚烫，掌心全是汗，同样沾着泥土和藤蔓的碎屑。
两人距离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未平的心跳。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山坡上的风轻轻吹过，带来药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
陆轻尘看着白芷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冷静清澈的眼睛里此刻还残留着一丝惊惧，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白芷也似乎察觉到了这过于接近的距离和手腕上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灼热温度，她微微动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
陆轻尘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眼神有些慌乱地移向别处，耳朵尖悄悄红了。
白芷也迅速收回手，低下头，默默地将那两株珍贵的药草小心地收进随身的小布袋里。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而沉默，只剩下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和两人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