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坪之上,死寂一片。
森然的杀意如实质的寒冰,自高台上的韩长老体内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个身姿单薄却脊梁挺直的女子——叶清歌。
“叶清歌,你女扮男装,欺瞒书院十年,此为大不敬!如今更敢公然忤逆长老,罪加一等!”韩长老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宣判,“今日,本座便代书院行刑,废你修为,逐出山门,以儆效尤!”
话音落,他枯瘦的手掌隔空一压。
一股无形却磅礴如山岳的灵压轰然降下,空气瞬间凝固,地面寸寸龟裂。
叶清歌只觉肩上仿佛扛起了一座万仞高山,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强行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实力差距太大了,犹如萤火与皓月。
“束手就擒,或可留你一命。”韩长老居高临下,语带怜悯,眼神却冰冷如刀。
“我……何罪之有?”叶清歌抬起头,清丽的脸庞上沾着血污,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宛如黑夜中最顽强的星辰。
她手中的青冥剑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仿佛在为主人不平。
“冥顽不灵!”韩长老耐心耗尽,五指成爪,一道由雄浑灵力凝聚而成的青色巨爪凭空出现,带着撕裂苍穹之势,朝叶清歌的天灵盖猛然抓下!
这一爪若是抓实,莫说修为,便是性命也难保全!
台下众人一片惊呼,许多女弟子甚至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柳若寒的脸上则浮现出快意的狞笑,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漠而冰冷的声音,仿佛自九幽之下传来,响彻整个剑坪。
“动她,你问过我没有?”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股截然不同、却更为霸道、更为古老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是一种仿佛天地未开、鸿蒙未判时的混沌之力,蛮横地撕开了韩长老布下的灵力威压。
一道黑色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息而至,稳稳地落在叶清歌身前。
来者一身黑衣,墨发飞扬,手持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剑身之上,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流缠绕,仿佛有生命一般,每一次流转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
正是苏玄策!
他看也未看高台上的韩长老,只是回身,目光落在叶清歌苍白的脸上,“我来晚了。”
“不晚,”叶清歌望着他熟悉的背影,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弛下来,她轻轻一笑,风华绝代,“刚刚好。”
“竖子!你又是何人?敢插手我执法堂之事!”韩长老一击被破,脸色铁青,厉声喝问。
苏玄策缓缓转身,眼眸中混沌气流转,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杀你之人。”
狂!太狂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竟敢对执法长老口出狂言!
“找死!”韩长老彻底暴怒,不再留手。
他身形一晃,带起一连串残影,一掌拍出,掌风呼啸,化作一头咆哮的青色猛虎,直扑苏玄策。
苏玄策面不改色,手中长剑随意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芒,只有一道灰色的混沌剑意,看似缓慢,却蕴含着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大道至理。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叶清歌也动了。
她强撑着身体,将所有信念注入手中的青冥剑。
嗡——
一声奇特的共鸣陡然响起!
苏玄策的混沌剑意与叶清歌的青冥剑光,在半空中竟如水乳交融般汇合在一起。
一灰一青,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彼此缠绕、交织,瞬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
那不再是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一种质的升华!
灰色剑意吞噬万物,青色剑光无坚不摧。
两者合一,化作一道灰青色的螺旋剑柱,迎上了那头青色猛虎。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湮灭之声。
青色猛虎在接触到螺旋剑柱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骄阳,被寸寸消融、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剑柱余势不减,直逼韩长老面门!
韩长老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术!
仓促之间,他双掌在胸前合拢,布下一道厚重的灵力护盾。
一声闷响,韩长老如遭重击,整个人被震得倒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竟是受了轻伤!
全场皆惊!
一个执法长老,竟被两个弟子联手震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双修合击之术……”高台上,一直沉默的院长瞳孔微缩,喃喃自语。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另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云中鹤,忽然朗声开口,声音传遍四方:“好一个‘以儆效尤’!韩长老,老夫倒想问问,若非书院这千年不变的陈规死死压制女修,断绝她们的晋升之路,天资绝代的叶清歌,何至于要冒着天大的风险,乔装十年,只为求一个公平修行的机会?”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你们口口声声的礼法,究竟是维护道统的基石,还是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打压异己、巩固权力的枷锁!”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云中鹤德高望重,从不参与派系之争,他此刻的发言,分量重如泰山。
韩长老等一众保守派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就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愤交加。
“云师兄,你这是何意!难道要为这等欺师灭祖之徒开脱吗?”韩长老色厉内荏地反驳。
“欺师灭祖?”云中鹤冷笑一声,“我看,真正要将书院带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是你们这些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老顽固!”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人群中,柳若寒的眼神变得怨毒无比。
她绝不能让叶清歌翻身!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长老们的争论吸引,她悄然从袖中摸出一枚通体漆黑、形如寸钉的法宝。
这是她偶然得到的歹毒暗器——蚀魂钉!
中者神魂腐蚀,仙神难救!
她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手腕一抖,那枚蚀魂钉便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黑线,悄无声息地射向正在调息的叶清歌后心!
然而,就在黑线即将得手的刹那,一道与苏玄策一模一样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叶清歌身后,伸出两根手指,精准无比地夹住了那枚毒钉!
是分身!苏玄策竟在对峙之时,就分出了一道分身护在叶清歌身后!
“什么?”柳若寒大惊失色。
被夹住的蚀魂钉仿佛有灵性一般,猛然炸裂开来!
“嘭”的一声闷响,一股腥臭无比的黑色毒雾瞬间弥漫开来。
那雾气中,蕴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妖气!
苏玄策的分身冷哼一声,混沌之力一卷,便将所有毒雾尽数包裹、湮灭。
他摊开手,那蚀魂钉的残骸上,清晰地烙印着一个狰狞的妖族图腾。
“妖族的蚀魂钉?”云中鹤见多识广,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厉声喝道,“柳若寒!你竟与妖族勾结,残害同门!?”
这一下,性质彻底变了。
如果说叶清歌只是违反了书院规定,那么柳若寒就是背叛了整个人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若寒身上,充满了鄙夷、愤怒和不可置信。
柳若寒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徒劳地辩解着:“不……不是我……我没有……”
铁证如山,她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局面已经彻底失控。
最终,一直沉默的院长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玄策和叶清歌,又扫过面如死灰的韩长老和瘫软的柳若寒,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今日之事,暂且作罢。柳若寒勾结妖族,罪证确凿,打入水牢,听候发落。至于叶清歌……”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念其情有可原,暂免处罚,即日起,恢复女子身份,允其在书院继续修行。”
此言一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虽然没有彻底推翻旧制,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以女子之身,堂堂正正地在青云书院修行!
一时间,台下无数女修眼中泛起了泪光,她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此后数日,要求公平待遇的请愿书如雪片般飞向了院长的书案,青云书院延续千年的格局,已然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风波平息,夕阳的余晖洒在剑坪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玄策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宫殿,那里是书院权力的中心。
他眼神深邃,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区区一个书院,便如此腐朽不堪,被所谓的规矩和利益捆绑。
那高高在上,视人族为血食的妖庭,又该是何等的黑暗与不堪?
这一局,由我亲手来改写规则。
他正思忖着未来的棋局,身旁的叶清歌却忽然发出一声轻“咦”,秀眉微蹙。
“怎么了?”苏玄策关切地问。
叶清歌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里贴身佩戴着一枚自幼便有的暖玉,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就在刚才,那枚一直温润平和的古玉,竟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像是一声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叹息,又像是一个沉寂已久的呼唤,在她的神魂深处,悄然回响。
那悸动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却又真实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莫名的牵引感,自心底深处,幽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