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的舞池震得人耳膜发疼时,许若芷带着三个染着漂亮头发的朋友撞开了员工通道的门。
她穿了条亮片裙,手里捏着把折叠伞,鞋跟碾过地上的烟蒂,声音尖得盖过了音乐:“杨晚栀呢?叫她滚出来。”
杨晚栀刚从后巷的餐馆打完工回来,围裙上还沾着点油渍。她听见声音往休息室躲,后腰却被伞尖抵住了——许若芷绕到了她身后,指甲掐着她的后颈往亮处拽:“躲什么?我又不吃人。”
几个狐朋狗友凑过来笑,其中一个穿露脐装的女生往杨晚栀身上扫了眼,嗤笑:“许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看着还没酒吧门口的灯牌亮呢。”
“别这么说,”许若芷捏着杨晚栀的下巴晃了晃,眼神像淬了冰,“她可厉害着呢,上次躲我躲得比兔子还快。”
她松开手,从皮包里掏出沓钞票,“啪”地砸在杨晚栀怀里——钱散了一地,红得刺眼,粗略数过去竟有近万。
杨晚栀僵着没动,指尖被钞票的边角划得发疼。
她知道许若芷没安好心,上次被泼薄荷油的疼还在眼眶里留着影,可那沓钱像块磁石,吸着她的视线挪不开——这够她买张去往其他地方的机票,够她在陌生城市租个小单间住三个月。
“许小姐有什么事?”她蹲下去捡钱,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拢着钞票时都在抖。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许若芷踹了踹她脚边的钱,“听说你最近缺钱?我给你指个路子。”
她往酒吧中央的舞台抬了抬下巴,“看见没?今晚我包了场,让你给大伙儿表演个节目——水箱逃生。”
杨晚栀捡钱的手猛地顿住。舞台中央确实架着个一个半人高的玻璃水箱,是前几天顾明夜为了搞“沉浸式演出”特意定做的,里面现在还空着,玻璃壁反射着彩光,看着就冷森森的。
“我不会。”她立刻摇头,把钱往许若芷脚边推了推,“我只会游泳,那种杂技……”
“谁让你搞杂技了?”许若芷打断她,又从包里摸出张支票拍在她手里,“你就进去待着,把锁在外面的铁链挣开,或者等我们数到一百再出来,就算成。
这里是两万定金,成了之后再给你十八万,一共二十万。”
支票上的数字刺得杨晚栀眼睛发疼。二十万。
够她彻底消失,够她换个身份在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够她再也不用看顾明夜的脸色,不用陪那些油腻的客人喝酒。
她捏着支票的指尖泛白,抬头时撞进许若芷的眼睛——对方眼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想看她出丑,甚至可能盼着她死在水箱里。
可后颈的伤、枕头下的存折、每次躲挑事儿之人时的心慌……无数念头在脑子里撞,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声音:她得要这笔钱。
“我应了。”她把支票塞进围裙口袋,声音有点哑,“但我得先看水箱。”
许若芷挑眉,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随即嗤笑:“看呗,别想耍花样。”
杨晚栀走到舞台上,伸手敲了敲水箱壁。玻璃很厚,敲上去发闷,边缘的金属锁扣看着很沉,锁孔锈迹斑斑,显然不是为“表演”准备的。她弯腰看了看箱底,铺着层防滑垫,却没留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水会放满吗?”她回头问。
“不然呢?”许若芷抱臂站在台下,“不然怎么叫水箱逃生?”
杨晚栀没再说话。她会游泳,小时候在家的泳池里玩耍时能憋三分多钟的气,可那是在开阔的水里,不是被锁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箱里。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往休息室走:“我去换衣服。”
杨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台,眼睛红红的,拽着她的胳膊往没人的地方拉:“晚栀,你疯了?那是许若芷设的套!她就是想害你!”
“我知道。”杨晚栀拍了拍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支票塞给她,“玫姐,你帮我收着。等我拿了剩下的钱,咱们就走。”
“走什么走?”杨玫把支票往她怀里塞,声音都带了哭腔,“那水箱那么小,锁又那么沉,你怎么可能挣开?万一……万一你出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杨晚栀扯出个笑,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我水性好,撑到一百个数肯定没问题。你在台下看着,要是……要是我真不行了,你就喊停,好不好?”
她没等杨玫再说话,转身进了休息室。换衣服时,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还有上次被王老板推撞在酒架上留的疤,手腕细得能一把攥住,可眼睛里却亮得很。
她摸了摸枕头下的存折,把它塞进了杨玫的储物柜里,又在心里默数:一百个数,六十秒,她一定能撑过去。
等她换了件黑色泳衣出来时,水箱已经被灌满了水,水面漂着几片玫瑰花瓣,是许若芷的朋友起哄撒的,看着像场拙劣的闹剧。
许若芷坐在台下的卡座里,手里端着杯红酒,看见她上来,冲身边的人笑:“开始吧,记得数清楚。”
两个服务生过来,一个往杨晚栀手腕上套铁链,一个拿着锁要锁水箱盖。铁链勒得手腕发疼,杨晚栀深吸了口气,弯腰钻进了水箱。玻璃盖“哐当”一声合上,锁芯转动的声音在水里传得格外清楚——“咔哒”一声,像把刀落在了她心上。
水立刻涌了上来,漫过她的胸口、肩膀,最后没过头顶。杨晚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模糊的蓝。她按照之前想的,伸手去够锁扣,可水里用不上力,手指刚碰到锁孔,就被水流冲得晃了晃。
“一——二——三——”台下的人开始数数,声音隔着玻璃和水传过来,嗡嗡的。
杨晚栀定了定神,用脚蹬着箱底,借力往锁扣那边靠。她试着用手指抠锁孔,可锁芯是死的,根本动不了。她又去拽铁链,铁链勒得手腕生疼,在水里却纹丝不动。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杨晚栀的肺开始发闷,她想起小时候在河里憋气,奶奶总在岸边喊“别逞强”,可现在没人喊了。她咬着牙,用胳膊肘去撞玻璃盖,玻璃震了震,却没裂。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水钻进了她的鼻子,涩得发疼。她开始慌了,手脚并用往上游,指尖在玻璃壁上乱抓,留下几道模糊的水痕。台下的笑声越来越清楚,她看见许若芷举着手机在拍,嘴角的笑像淬了毒。
“六十——六十一——六十二——”
肺像要炸开了。杨晚栀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水声变成了嗡嗡的鸣响。她想张嘴吸气,却被水呛得剧烈咳嗽,水顺着喉咙往肺里灌,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视线落在台下——杨玫站在最前面,脸白得像纸,眼睛里全是泪。
“八十——八十一——八十二——”
杨晚栀的手脚开始发软,身体往下沉。她看着杨玫疯了似的往舞台上冲,被许若芷的朋友拦住,摔倒在地上。她想抬手让她别过来,可胳膊重得像灌了铅。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意识开始模糊。她好像看见顾黛璇站在水里对她笑,说“晚栀,别撑了”。她想点头,却猛地想起枕头下的存折,想起要去南方的机票——她不能死,她还没逃走。
“九十九——”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沉下去时,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玻璃碎了。
冰冷的水涌了出来,带着玻璃碴溅在地上。杨晚栀感觉有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她呛了几口水,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肺里的疼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晚栀!晚栀你醒醒!”是杨玫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在她背上不停地拍。
杨晚栀咳了半天,才勉强抬起头。她看见水箱壁上破了个大洞,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杨玫手里还攥着半截消防斧——是酒吧消防箱里的,她以前见过。
“我……”她刚想说话,又被水呛得咳起来。
“别说话了!”杨玫把她扶起来,脱了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我送你去医院。”
“站住。”许若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尖刻,“杨晚栀,你还没完成表演呢!”
杨玫回头瞪她,眼睛红得像要出血:“你还想怎么样?她差点死在里面!”
“我可没逼她。”许若芷把手里的红酒杯往地上一摔,碎片溅了一地,“是她自己答应的,现在没完成,就想拿钱走?没门!”她从皮包里掏出张支票,往杨晚栀脚边一扔,“这是十万,爱要不要。剩下的,你没资格拿。”
杨晚栀看着那张支票,又看了看许若芷。她现在浑身发冷,肺里还疼得厉害,可她知道,跟许若芷争没用——对方能拿出二十万设套,就敢赖掉剩下的十万。她撑着杨玫的手站起来,弯腰捡起支票,塞进外套口袋里。
“十万就十万。”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木头
说完,她扶着杨玫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后台走。背后的笑声和骂声渐渐远了,只有杨玫的手在不停地抖,把她裹得更紧了些。
“晚栀,你吓死我了。”杨玫的声音哽咽着,“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了,钱我可以帮你攒,咱们慢慢攒,不着急……”
“没事了。”杨晚栀靠在她身上,感觉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水珠,凉得像冰,“玫姐,我们快够了。十万,加上之前的,我们快够了。”
只要再凑点,她就能买机票了。只要能离开这里,这点疼算什么?
她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可远处的路灯亮着,像一点微弱的希望。她攥紧了口袋里的支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顾明夜,许若芷,“堕天使”……她很快就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