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石上的暗色波纹逐渐平息，最终恢复成那副乳白光滑、看似人畜无害的模样。广场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皓和面色凝重的张执事身上。
“检测装置出现异常，”张执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凌皓的检测结果...无效。”
“无效？”王师兄第一个跳出来，声音尖利，带着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执事明鉴！肯定是凌皓用了什么邪术干扰检测！他一个无灵根的凡人，怎么可能引起测灵石这种反应？这分明是妖邪作祟！”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对啊！听说他摔下悬崖后就很反常！” “前几天还问灵根是什么，现在就能让测灵石异动？绝对有问题！” “说不定是被什么老怪物夺舍了！” “应该抓起来仔细审问！搜魂！必须搜魂！”
恐慌和猜忌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人们总是倾向于恐惧无法理解的事物，尤其是当这件事物挑战了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时。刚才那诡异的一幕，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自然而然地被归为了“邪术”、“妖异”。
阿土急得满脸通红，想要挤上前辩解：“不是的！皓哥他...”但他的声音立刻被更大的声浪淹没了。
张执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测灵石，灵力灌注其中，石碑微微发光，反应正常，似乎并没有损坏。这让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测灵石无恙，那刚才的异象...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凌皓。这个少年脸色依然苍白，身体看上去也十分虚弱，但那双眼睛...太过平静，太过深邃，甚至带着一种...探究和好奇？仿佛刚才引起轩然大波的并不是他，他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这种异常冷静的态度，在张执事看来，反而更不寻常。
“肃静！”张执事再次喝止了骚动的人群，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鉴于检测装置出现异常，凌皓的灵根状况存疑。三日后，我会带宗内专用的高级测灵镜来重新检测。”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凌皓，语气带着警告和限制：“这三天，你不得离开灵溪村，随时等候传唤。若有违抗...”后面的话没说，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王师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轻蔑地瞥了凌皓一眼。软禁调查，这几乎等同于初步定罪了。
凌皓却像是没听到那些威胁和诽谤，反而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光芒：“高级测灵镜？敢问执事，那镜子的检测原理是否与这测灵石不同？精度如何？可检测的能量频谱范围是多少？”
张执事：“...” 王师兄：“...” 众人：“...”
所有人都被这串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懵了。这是重点吗？现在的重点是你小子很可能要被当邪祟抓起来了啊！还在关心检测原理和精度？
张执事被问得一时语塞，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测灵镜的原理？他只知道用法，谁关心那玩意儿什么原理？能量频谱？那又是什么鬼？
“...休得胡言乱语！”张执事最终只能板起脸呵斥一句，“记住我的话，这三日安分守己！”说罢，袖袍一甩，不再看凌皓，转身带着另外两名弟子离去。王师兄赶紧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对凌皓投去一个“你完了”的眼神。
青岚宗的人一走，广场上的气氛更加诡异。村民们看着凌皓，眼神复杂，恐惧、怀疑、怜悯、疏离...纷纷下意识地远离他，仿佛他是什么瘟疫源。
刚才那几个被检测出有灵根，尤其是那个中品木灵根的赵小梅，更是被家人拉着躲得远远的，生怕和凌皓扯上一点关系而触怒了仙师。
原本拥挤的广场，很快以凌皓为中心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只有阿土还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皓哥，我们...”阿土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
“回去吧。”凌皓平静地打断他，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他的注意力甚至还在回味刚才测灵石的那种奇特吸力感，以及思考高级测灵镜可能采用的技术。“我需要记录一下刚才的数据，另外，自制检测仪的灵敏度还需要校准...”
阿土：“...”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完全跟不上皓哥的思路。
两人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广场。所过之处，人们如同摩西分海般避开。
回到简陋的木屋，阿土终于忍不住了：“皓哥！他们怎么能那样！明明就是那石头出了问题！他们还怀疑你！还要搜魂！搜魂会变成傻子的！”少年急得眼圈都红了。
凌皓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稍稍抽离，看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少年，笑了笑：“不必在意。怀疑是科学探索的起点，但需要用实证来解答，而非无端的指控和恐惧。”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他们的反应，基于有限的认知和经验，可以理解。测灵石的设计显然是基于对特定能量模式的响应，而我的情况，可能超出了它的检测范围，甚至可能引起了它系统的紊乱。这不能怪他们，也不能怪测灵石，只能说明现有的检测体系存在局限性。”
阿土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最后一点：“局限性？皓哥，你是说...”
“我是说，”凌皓走到桌前，拿起那简陋的自制检测仪，“我们需要一个更先进、更精密的检测设备。一个不会被轻易干扰，能够更全面分析能量响应特征的设备。”
他看向阿土，目光灼灼：“三天时间，足够了。”
接下来的时间，凌皓完全沉浸在了改进和测试他的“科学版灵根检测仪”上。他让阿土跑遍了全村，找来各种可能用得上的材料：张铁匠铺里纯度最高的铜丝，孩子们玩闹用的磁石（为此阿土用帮他们采三天药草做交换），甚至拆了家里唯一那盏昏暗油灯的灯芯，只因为那灯芯据说掺了某种能微弱导灵的金属粉末。
“皓哥，这些东西...真的能行吗？”阿土看着桌上那堆破铜烂铁和凌皓画得密密麻麻写满奇怪符号的草纸，深表怀疑。这怎么看都比仙师那块光洁如玉的测灵石差远了。
“原理上可行。”凌皓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用磨尖的石片刮着铜丝外的绝缘层，“如果灵根是与某种能量场交互的能力，那么这种交互必然会产生极其微弱的生物电场变化，或者引起周围能量场的特定模式的扰动。测灵石可能只对其中几种强度高、特征明显的模式有反应。而我的设计...”
他拿起那个核心部件——一块磁石周围紧密缠绕着细密铜线圈，连接着一根用极细草茎和磁化铁屑制作的简易指针。
“...旨在捕捉更微弱、更多样化的响应模式。通过测量不同精神集中方式下指针的偏转方向、幅度、频率，或许能构建出一个更精细的‘灵根特征谱’。”
阿土：“...”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完全不明白。
但看着凌皓那专注而自信的神情，阿土莫名地安心下来。皓哥摔了一次之后，虽然变得奇奇怪怪，嘴里总是冒出听不懂的词，但好像...特别可靠？
设备初步改进完成。凌皓将手指轻轻放在两个关键的铜线接触点上，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开始尝试复制与测灵石互动时的那种状态。
集中精神...调整频率...感知并引导那无处不在的“灵气”...
动了！那根纤细的草茎指针，极其轻微但确实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幅度远不如之前水碗旋转那么明显，但在这个更精密的装置上，清晰可见！
“灵敏度提高了，但响应模式变了...”凌皓立刻记录下指针颤动的细节，“需要重新建立基准...”
他让阿土也来尝试。当阿土集中精神时，指针也发生了颤动，但模式与凌皓的完全不同——是一种多频率、小幅度的复杂振动，就像在跳一支混乱的舞蹈。
“复数响应，频率叠加...这或许就是你那‘变异灵根’在更精密设备上的表现？”凌皓若有所思，飞快地记录着，“有趣！太有趣了！”
接下来的两天，凌皓几乎不眠不休。他以需要静养为由闭门不出，实则拉着阿土当助手，偷偷给村里一些信得过、或者用几颗甜味辟谷丹“贿赂”来的孩子、老人甚至小动物做测试。
他发现，几乎所有被测灵石判定为“无灵根”的人，实际上都能引起他那简陋设备指针的微小颤动！只是强度普遍低于某个阈值。
“果然如此！”凌皓看着记录下的大量数据，眼中闪烁着发现真理的光芒，“不是没有灵根，而是现有检测方法的灵敏度和特异性不足！这就像是只用肉眼观察微生物，然后就断言微生物不存在一样荒谬！样本量还需要扩大，数据需要更系统化的分析...”
他甚至尝试引导不同属性的灵气（基于村民描述的模糊感觉和自己初步的实验），观察指针的反应，隐约发现了一些规律性的偏转倾向。
第三天傍晚，当凌皓正在对设备进行最后的校准，试图建立一个初步的“灵根响应模式库”时，屋外传来了比上次更加喧哗的动静，还夹杂着灵兽的低吼和法器破空之声。
“皓哥！皓哥！”阿土慌张地跑进来，脸色发白，“来了！青岚宗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好多人！骑着好大的仙鹤！还、还捧着一面闪闪发光的镜子！”
凌皓眼睛猛地一亮，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自制的灵根检测仪核心部件拆卸下来，藏入袖中的暗袋里。
高级测灵镜！终于来了！
最重要的数据对比环节，即将开始。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即将揭开谜底、验证猜想的科学兴奋感。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神色平静地走向门口。
门外，景象果然非同一般。张执事依旧面色严肃地站在那里，但身后除了王师兄等几名弟子外，还多了两位气息更加深沉内敛的青岚宗修士。一只神骏的仙鹤在不远处梳理着羽毛。最引人注目的，是张执事手中捧着的那面器物——一面边缘镶嵌着几块纯净灵石、镜面如水、流光溢彩的古朴铜镜，镜框上铭刻着复杂而玄奥的纹路。
那铜镜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远比测灵石更加精密和强大。
王师兄看到凌皓出来，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看好戏的讥讽表情。
然而，凌皓的目光却完全被那面镜子吸引住了。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充满了科学家见到精密仪器时的灼热光芒和探究欲望。
“能量导引结构更加复杂...灵石镶嵌提供了稳定能源...镜面材质特殊，似乎能反射和聚焦特定波段的能量...纹路是某种集成化的能量感应符文？有趣的设计...不知道信噪比怎么样...”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修士，听得一清二楚。
张执事：“...” 新来的两位修士面露诧异，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王师兄脸上的讥讽僵住了，这废物又在说什么鬼话？！
张执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怪异感，沉声道：“凌皓，上前来。此乃我青岚宗秘宝——窥天镜的分体之一，专用于检测灵根，能窥探能量本源，绝非测灵石可比。此次定能查明你的情况。”
凌皓闻言，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更加期待了。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面窥天镜，仿佛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太好了。”他轻声说，语气中的兴奋几乎压抑不住，“让我们开始实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