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令枪的声响,尖锐地撕裂了沙田马场上空闷热的空气。
闸门弹开的瞬间,“月影”如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骤然射出。
它肌肉贲张的线条在阳光下流淌着油亮的光泽,四蹄翻飞,几乎是立刻就与其他赛马拉开了一个身位。
看台上的欢呼声与呐喊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周慕白攥紧了手中的望远镜,镜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月影”领先了。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
可王江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道无形的魔咒,死死缠绕在他的心脏上,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阴冷的绞痛。
他不受控制地扭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个角落。
王江甚至没有看赛道。
王大鹏在他旁边叽叽喳喳那简直是搞直播的人材。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他那一张无人问津的马票,神情慵懒,仿佛眼前这场决定无数人身家性命的豪赌,不过是一场乏味的午后消遣。
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让周慕白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冷汗浸湿了他昂贵的丝绸衬衫,紧紧贴在后背上,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
很快赛程过半。
“月影”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领先优势,姿态神骏,眼看就要进入最后的直道冲刺。
看台上的周家拥趸已经开始提前庆祝,香槟的软木塞被砰砰拔起,发出欢快的声响。
周慕白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
或许,只是巧合?
或许,王江只是在故弄玄虚?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赛道上的异变发生了。
一骑绝尘的“月影”,速度毫无征兆地骤然下降。
它奔跑的步伐开始变得踉跄,强健的后腿出现了一丝诡异的迟滞,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绊了一下。
骑师脸色大变,拼命挥鞭,试图重新激发马王的斗志。
但一切都是徒劳。
“月影”的冲刺变成了蹒跚,神骏的头颅痛苦地扬起,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
那声音穿透了鼎沸的人声,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下一秒,在全场数万人惊骇的注视下,那匹价值连城的纯血马王,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翠绿的赛道上。
巨大的身躯在草地上翻滚着,激起一片泥土。
它四肢抽搐,口中不断涌出白色的泡沫。
王江一言成谶!
整个马场,数万人的欢呼与呐喊,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
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无论赌注大小,都倒吸了一口冰冷的凉气,目光从倒地的“月影”身上,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那个角落里的年轻人身上。
那已经不是赌术。
那也不是什么精准的判断力。
那是一种近乎“言出法随”的神通!
他说了“月影”会倒下,于是“月影”就在万众瞩目之下,以最惨烈的方式倒下。
恐惧,一种原始而深刻的恐惧,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因为多数人都赌的月影。
只有小胖子和他的朋友抱在一起在欢呼。
当然还有十来个跟买的聪明人开始庆祝。
周慕白手中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眼前的世界,所有的色彩与声音都在迅速褪去,视野边缘被浓重的黑暗所吞噬。
周家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捅穿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了过去。
“少爷!”
“快叫救护车!”
周家的人乱作一团,惊呼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不远处的江二眼,呆呆地看着赛道上那具不再动弹的躯体,又看了看被人抬走的周慕白。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得一片灰败。
他没有嘶吼,也没有崩溃。
只是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逆着人流,离开了这个让他从云端跌入地狱的地方。
从此,港岛再无“千门二眼”。
巨大的机械屏上开始转动,最终的赛果已经刷新。
王江手中的那张马票,赢下了全部的赌注。
三场比试赢近千万港币。
在这个万元户都足以让人艳羡的年代,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巨额财富。
王大鹏替王江从第三方保管者那里取回周慕白验资保存的赌资110万元。
王江,一跃成为了港岛新晋的顶级富翁。
然而,他没有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现金和支票,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被抬走的周慕白和崩溃的周家人。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一片狼藉,精准地落在了霍家所在的看台包厢。
他看向了霍二少,霍庭全。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雪茄与惊恐的汗水混合的古怪味道。
霍启云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下颌线绷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他深深地看着王江,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种是发自骨髓的忌惮。
另一种,是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两个人之间的梁子,在这一刻,彻底结下,并且毫无转圜余地地升级了。
霍启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边的手下偏了偏头,用眼神示意他们去处理周家的烂摊子。
然后,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经此一役,王江的名号,以一种近乎爆炸的方式,传遍了整个港岛上流社会。
“马场神算”。
“在世判官”。
各种带着敬畏与恐惧的称呼,在私下的酒会与牌局中不胫而走。
再也无人敢小觑这个从白事店里走出的风水师。
“哈哈哈,好!好一个王小友!”
霍家老爷子洪亮的笑声打破了包厢内的压抑。
他满面红光,用力拍着身旁的扶手,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
“阿忠。”
“老爷。”
“立刻去办,把王小友的‘准会员’身份,给我转成‘全费会员’!”
“是,老爷。”
管家躬身领命,立刻转身去执行。
这不仅仅是财富的认可。
这是港岛最顶级的圈子,为王江献上的入场券与身份的加冕。
他不仅赢了钱,更赢得了在这个金钱帝国中,最宝贵的通行证——敬畏。
赌局散场,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的马票和未尽的震撼。
王江正准备起身离开,一名身穿高级定制灰色西装的洋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材高大,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蓝色的眼睛冷静而锐利。
“王江先生。”
他开口,用一种字正腔圆、不带任何口音的流利中文自我介绍。
“我是港督府的特别助理,你可以叫我理查德。”
“我代表一位大人物,对您今日所展现出的‘非凡洞察力’,表示由衷的欣赏。”
他的措辞非常考究,用的是“洞察力”,而非“运气”或者“赌术”。
王江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理查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名片的质地坚硬,边缘烫着一层薄薄的金边,触手冰凉。
“就在刚才,港岛中环的兴隆银行发生了一起恶性持械抢劫案,金库损失惨重。”
理查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或许,王先生的能力,能为女王陛下的政府,提供一些有益的帮助。”
王江的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
上面只有一个英文名字“Richard”和一个电话号码。
但在名字下方,有一个用特殊油墨压印的徽记,只有在特定的光线角度下,才能看清那是一个由眼睛和皇冠组成的图案。
英情五处(mI5)驻港机构的内部标识。
英国王牌谍报组织。
王江接过名片,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隐蔽的徽记,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知道,命运已经为他掀开了另一张牌。
一张更加凶险,也更加诱人的底牌。
他终于要踏入这个时代最波诡云谲的舞台——间谍与政治的旋涡。
“很荣幸见到人,Richard先生。在下能力有限,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
理查德笑了笑:“中国人太喜欢自谦了。我相信你王先生,你不但是港岛有名的医生,老板。你还是一个有本事的风水大师。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得上我。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