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在襄县外围的情报小组立即将动向密报长治。
此时的长治城内,早已是一片搬运景象,宛如一场大规模撤离。
韩副旅长与程团长心知肚明:此地守不住,也从未打算久留。
因此刚一攻入城中,第一件事便是全力搬运——凡是能用的物资、可用的器械,尽数运出,毫不留情。
程团长连曰军宪兵队司令部里的桌椅板凳都不放过,全要搬走。
那些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料做的,卖出去能换一大比钱,必须带走!
反正干活的人手现成的有。
那五千多被裹挟南下的伪军俘虏,正好派上用场,当苦力正合适。
“团长!团长!”一名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跑来,“第九连发现一座大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少说也有几十万斤!”
“全搬走!一粒也不能留给鬼子!”
“全都运走,片甲不留!”程团长一挥手,斩钉截铁。
没过多久,又一个通讯员飞奔而至:“报告团长,抓住了个汉奸!这家伙不但偷偷给曰本人打电话通风报信,还想动手偷袭咱们哨兵!”
“就地枪决!凡是汉奸,一律毙了!”
“家产充公,房子也给我封了!”
话音未落,第三个通信员跌跌撞撞冲进来:“团长……第2通讯组来电——曰军第三十七师团又往南压过来了!已经进了襄县境内!”
“什么?三十七师团又回来了,还到了襄县?”
程团长眉头一紧,转身快步朝临时指挥所走去。
韩副旅长刚睡醒,见他急匆匆进来,便问:“程世发,出什么事了?”
“副旅长,曰军第三十七师团调头南下了,现在已经越过襄县。”
“他娘的,动作倒快!”韩副旅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城里东西转移得怎么样了?”
“大部分都运走了,就刚才新发现的那批粮,还没来得及动。”程团长一脸心疼,“足足几十万斤啊。”
“来不及运了,立刻分给老百姓!”韩副旅长果断下令,“让通讯队马上把敌情通报旅部!”
……
祁县北边的贾令镇外。
一支约莫一个连的“皇协军”从昨夜起就驻扎在镇子外围,迟迟不走。
虽说挂着皇协军的名号,可镇上的保长和乡绅还是提心吊胆。
本地的皇协军多少讲些规矩,但外来的队伍就难说了——这些人是从西乡县那边被捌陆打散后抓来的,底细不明。
生怕他们进镇抢掠,保长连夜召集几位富户,抬着几坛汾酒、扛着腊肉点心去劳军,好话说尽,总算把这帮人稳住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这支所谓的“皇协军”,根本不是伪军,而是捌陆军。
而且来头不小——正是旅长亲自带领的旅部通信连。
要是平时,旅长再大胆也不敢带着一个连深入汾河平原。
别说一个连,就算整个386旅开过来,他也得掂量再三。
可如今形势不同。
山西曰军第一军主力已被抽调,全部扑向太岳军区,围剿捌陆主力部队。
太原周边兵力空虚,防务几乎瘫痪。
像贾令镇这样的地方,别说曰军,连个伪军脚印都没有,俨然成了无人看管的地带。
但旅长心里清楚,这种“真空”只是表象。
真正的原因是:周围各县的曰军宪兵和伪军都被紧急调进了太原城,以防后方生变。
因此,哪怕捌陆只以连为单位行动,在这一带也能自由穿插,如入无人之境。
镇口那座破旧的土地庙,此刻已成了临时指挥部,电台悄悄架设完毕。
电讯员反复调试频率,直到傍晚终于接通了386旅南下支队的信号。
一封电文迅速递到旅长手中:“曰军第三十七师团再度南犯,现已进入襄县!”
旅长大喝一声:“警卫员!拿地图来!”
警卫员急忙掏出地图铺在地上。
旅长俯身比划了几下,神情稍缓:“过了襄县,离太原至少还有两百公里。”
“再说他们来回奔波好几趟,早就疲惫不堪。”
“这回,他们是回不来了,两天内绝对赶不到太原。”
旅长一拍桌子站起身,沉声喝道:“张连长,马上派通讯员传令下去!各团各营听令——炮营留下六人回六门村取炮具,其余部队一律按原计划行动,分头向太原各城门外指定位置集结!”
话音未落,十来分钟光景,几十名通信员已从贾令镇四面出发,身影迅速隐入夜色之中。
……
两个钟头后,清徐县西谷乡的一处荒坡上。
孔捷蹲在土坎边,嘴里叼着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天早就黑透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那一点火星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他身后是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全是新二团警卫连和通讯排的精锐。
这些人全都换上了伪军制服,连孔捷自己也不例外,肩上还别了个连长的标识。
脚边摆着一瓶没开封的汾酒,是本地保长派人悄悄送来的,意思不言而喻,和贾令那边的心照不宣如出一辙。
刚磕掉最后一锅烟灰,远处夜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多时,一队骑兵冲破黑暗,直奔过来,眨眼间就闯进了警卫连的封锁线。
“站住!什么人?”两名哨兵立刻端起枪,厉声喝问。
“我找你们团长!孔团长在不在?”骑队中最前头那人扯开嗓子大喊,“有紧急军令!”
孔捷一听是旅部口音,顿时精神一振,挥手道:“是自己人!放他们进来!快!”
哨兵让开道,骑兵旋风般冲到近前。
领头的排长翻身下马,一个标准军礼后高声道:“孔团长!旅长命令,新二团所属各营、各连立即执行原定部署,火速向太原南关迎泽门、承恩门方向集结待命!”
“明白!”孔捷还了个礼,转身大吼,“通讯排!集合!”
话音刚落,一个排的通信兵已列队到位。
孔捷指着地图吼道:“传令各营、直属连,立刻动身,按预定路线赶往迎泽门与承恩门外隐蔽集结!不得延误!”
……
此时,太原周边各县的宪兵和伪军几乎都被调进城内集中布防。
方圆几十里内,白天都难见一个日伪岗哨。
但特高课除外。
那十几名潜伏的特务,带着一帮便衣密探,仍在乡野间来回穿插,像猎犬一样嗅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犬养次郎是个固执的人。
在他眼里,怀疑才是特工的本能。
哪怕线索微乎其微,也必须追查到底。
曰军第37师团早已南撤,整整搜了一天一夜,可他仍不肯收手,带着手下沿乌马河一段段排查。
又往前推进了五十米左右,依旧毫无收获。
随行的便衣开始抱怨,这样没完没了地搜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
犬养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只吐出一句:“继续搜,否则死。”
死亡的威慑下,谁也不敢再吭声,只得咬牙继续用竹竿戳探河底。
忽然,一名便衣手中的长竿猛地一滞,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
“太君!河底有东西!”他一边用力搅动,一边激动地喊,“硬的!圆的!像是轮子!”
犬养眼神一凛,当即指向那人:“你,下水!”
那人苦着脸脱了衣服跳进河里,扎了个猛子,片刻后浮出水面,双手吃力地托起一个沾满淤泥的带辐条车轮。
“是九二式步兵炮的轮子!”犬养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太君,这玩意儿沉得很!”便衣喘着粗气往岸边挪,“绝对不是假的!”
“八嘎!”犬养低吼一声,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捌陆好生狡猾,竟把炮沉进河底!可惜……还是被我找到了!”
可就在这瞬间,远处负责了望的便衣突然发出凄厉的喊叫:
“不好!有人!四面都是人!我们被包围了!”
……
真被围了。
南北两岸,黑压压的人影正快速合拢——正是386旅直属炮兵营与独立团炮兵营的一千多号人马,从上下游同时包抄而来。
人声鼎沸,马匹成群,骡马嘶鸣混着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震得人心发颤。
这支队伍没穿伪军装,也没打算伪装。
毕竟,拉了上千头牲口,藏不住,也不必藏。
这么多牲口要拉走,装成伪军根本糊弄不了曰本人。
接到旅长的命令后,炮营营长丁国良立刻派通讯员去附近几个村子,把分散驻扎的各炮连重新召集起来。
大家赶着骡马,带着装备,往六门村方向赶,准备取回之前藏好的火炮。
半路上,队伍正走着,就碰上了于承柱带领的炮营。
两支人马一碰头,干脆合在一起行动,分别沿着乌马河两岸包抄前进。
来得正是时候。
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他们清楚看到,一伙穿便衣的人正在河里忙活,打捞先前被自己人推下水隐藏的山炮、步兵炮和速射炮。
那些木头做的假炮虽然能骗过远看的眼睛,可真家伙要是还跟着部队走,迟早会被鬼子发现。
所以两个炮营在分头转移前,趁着天黑,悄悄把所有火炮沉进了乌马河底。
曰军其实也起过疑心,可捌陆军一路经过的河流沟渠实在太多,宪兵和伪军搜了一阵没结果,也就懒得继续查了。
只有犬养次郎不肯罢休,硬是顺着线索摸了过来,还真让他找到了藏炮的地方。
可惜晚了一步——等他带人赶到时,386旅的两个炮营已经杀回来了。
看到敌人在河里捞炮,丁国良和于承柱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