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宛溪已经洗好了澡,穿着一身睡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我从玄关进来,面无表情的用十分平常的声音寒暄道:“吃过饭没?”
“没”
宛溪旋即放下手机起身,打开冰箱的门,手伸进冷藏层:“我做了点菜,热热吃了吧。”
“嗯”
宛溪从里面端出一盘我爱吃的菜,放进微波炉高火加热。我好奇的往冰箱瞅了瞅,虽然只有两盘菜,竟都是我喜欢吃的。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心脏像是突然被掖住了,伴随着深深的自责蔓延上来。
微波炉发出低沉的嗡鸣,宛溪背对着我,湿润的头发在颈后绾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发丝垂在耳边。手指又捏住旋钮,微微转一个几乎没有的角度,对加热时间的把握非常精准。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她故意往边上缩了缩,给我腾出空间,一脸镇定自若的玩手机。
然而我心里面还没完全平静,有些事情基本告一段落了,只是需要时间来沉淀。
吃完饭,洗完澡,我穿着只有在家里才穿的t恤,随便搭一条裤子,一次性纸杯接点水,来到公寓安全通道那边。
安全通道里弥漫着灰尘的气息,声控灯早坏了,只有浅灰色油漆的防火门底下漏进一线微光,水泥台阶上切除模糊的光带。台阶折返的两端中间高度位置有一扇窗户,打开时,下面会有一条“撑杆”一样的东西限制幅度,防止有人跳下去。
我坐在第三级台阶上,纸杯搁身边,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某种微小的心跳般。
吐出的烟雾在黑暗中缓缓上升,半空凌乱一阵,徐徐的顺着窗户缝溃散于夜色。
借着寡淡的月光,可以依稀看到周遭的一些事物。墙壁上有人用钥匙刻下歪斜的字迹,角落里结着蛛网,一只小虫正徒劳的撞击透明的牢笼。消防箱的红色铁箱半开着,好在里面是有灭火器的。
然而我仍纠结于一些难以果断的事情,一些事情告一段落了,一些事情还在如火如荼的烧着。
高高在上的枇杷我这辈子恐怕也难以触及了,我们此生唯一可能表面上接近平等的时期,也就是上学的那段日子,可以坐一样的课桌,作息规律相同,我能凝望她校服外披散的头发,她也可以回头嘲笑我虫子一样扭曲的字迹。
物是人非了,其实早就应该学会,我所执着的不过是对她的感觉,她所带给我的美好,让我沉迷,难以忘怀。换个角度,难道不是我对她有着荼蘼般的执着,才构建了这样的思念?
所以,有些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如同我那次怎么也摘不到梢顶的枇杷一样,,她生长在阳光下,最好的结局留在枝头,成为天光的一部分,而非坠入我笨拙的掌心。
……
……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拿不定主意。担心自己会出错,所以更加不能鲁莽。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十一点之前就躺在床上。
十一点零七分,空调运转的声音恰好填补了所有沉默的孔隙。房间里灯关了,黑漆漆一片,不戴眼镜的情况下,即便适应了黑暗,依旧有些模糊,但只要感知到宛溪在我身边且背对着我就好了。
内心踌躇好一阵,我悄悄向床另一侧挪动大概三厘米,离宛溪更近一些。床垫的弹簧发出极其轻微的呻吟,这样的细弱于我耳中不啻于惊雷。
她一定能感觉到我的举止,我在想,如果她也朝我凑近,我就下定决心。
时间像拉长的麦芽糖缓缓流淌。
宛溪一动也没动……
正当我几乎要放弃试探的时候,宛溪声音平淡的说话了:“还没睡不着?”
我说:“你知道我经常失眠的。”
“在构思小说?”
“不是……”我有点接不上话,事情没有朝我预料的方向发展,脑筋转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也不容易入睡,但是你每次过个二十几分钟就睡着了,而我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长?”
“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宛溪保持背对我的姿势,不动如山,淡淡说道:“有些事情,一直假装是真的,就成真了。”
“你爱我是假装的吗?”我突然莫名不安。
空气沉默一会儿,我听见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枕头,宛溪说道:“不是,假装爱你太累了,我做不到。”
我有点理解不过来什么意思。
她继续说:“爱是最不需要假装的东西,就像呼吸,你会记得呼吸吗?”
“我当然知道怎么呼吸。”
“我对你,就和呼吸一样,不需要记住,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紧绷的心忽然轻松下来。
我翻身侧躺,盯着她瀑布般乌黑亮丽,垂散在枕头的秀发,说:“明天你休息,你还去医院看望你母亲吗?”
“去,你去吗?”
“我不去。”我直截了当回道。
“……”宛溪说:“那你问什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
“你母亲不算很喜欢我,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而且,我明天在家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宛溪问道。
我故意拖了一小会儿,静静的告诉她:“等你回来。”
话音落下,时间凝固。窗外的月光穿过绒布窗帘的缝隙,在她散落的发丝上投下迟到季风一般光痕。
然后,毫无预兆的,她迅猛的转过身来,动作快的带起一阵微弱的风,我甚至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就感到一个温热的身体撞进怀里。
“你不会从我身边离开对吧?”带着淡淡的体香,她脸埋进我的肩膀,睫毛像蝴蝶扫过我的颈窝。
“不会。”我说。
这一晚,我们相拥而眠。
第二天,宛溪一大早就出发了。我坐在沙发上吸烟,考虑一个问题很头疼。花了一上午时间才决定好怎么安排。
中午我把宛溪做的菜微波炉加热,一并吃光。
下午我去了趟金店,一进门,我就到柜台对着穿商务套装的小姐姐说:“你好,请问有求婚戒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