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灯光摇曳着声姿,在特定的场合戏谑的闪烁一次。无限接近瞬息的短暂空洞没来得及填补这里的狼藉,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昏黄挖空。
我和魏语站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望着坍缩的床板,滑落的凉席和床垫陷入沉思。
床板是向一边塌的,因为外侧边沿的木板子断裂。看得出来,魏语那一跳给这本就饱经风霜的床带来不小的冲击。
“我们会被婆婆骂的吧……”魏语惶惶的扯了扯嘴角,双眼无神。
我碎嘴:“我是婆婆的‘好儿子’,母亲是最爱护自己孩子的,多半只有你会挨骂。”
“这个时候还不忘嘲讽我是吧!”魏语愤愤的揪了下我手臂上的肉,“要不是你贩剑,我能跳上去吗!”
“我冤啊,谁知道你气急败坏会跳上去,谁知道这床这么经不住糟蹋。”
“我不管,”魏语松开手指甲,别过头,傲娇的鼓起腮帮子,“事发地,你我都在场。我是主犯,你是帮凶,你要负连带责任。”
“别连不连带了,床榻了,今晚我们怎么睡?”比起清算责任,我更在意我今晚的睡眠质量。
难不成真的要躺地上?
魏语为难的挠了挠头,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房间角落,一架类似书桌一样的东西前的一把凳子。
“那东西应该可以,”魏语上前抓着已经断裂的木板的其中一条,拎起来上下晃了晃,“边边断了,其余部分还是完整的。用板凳在下面垫着,应该勉强能凑合。”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效果还行,凳子垫下面支撑,只要别太大动静,基本稳固。
缺点就是高度不统一,比床的高度稍微矮一点。所以原本平整的床斜歪着,向歪微微倾倒。像一条肉眼难以察觉的斜坡,放一瓶矿泉水能下滑。
还能怎么办?总比没床好。
经过这一遭,天色已不早,我们都没心情闹了。虽说明天没有重要的事必须早起,但我们都心疲力竭,达成共识,歇着吧。
魏语是女孩子,我怕她晚上掉下来,于是就让她睡里边。我睡外边,要是她身体下滑,我还能接住她。
熄灯,所有的嬉皮打趣终于在浓密如巧克力蛋糕一样蓬松且透气的黑暗中沉寂下来。
床上,我们默不作声。我知道她还没睡着,我没听见均匀的呼吸。
我们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我也睡不着,尽管头脑的晕感提醒我,再不睡觉就要内分泌失调,但我还是睡不着。
我会想很多事情,以前我会数人生中的错误。现在她就躺在我身边,我所想的大多与她有关。
我真的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吗?
我这么平庸的一个人,怎么会博得仙女妹妹的爱慕?
这不是小说啊,我不是爽文男主啊,现实中发生这种羡慕的事,我怎么扭捏的和狗一样呢?
睁开眼睛,就算是再浓稠的黑夜,我也习惯性的,去捕捉看得着的东西。
没有玻璃隔开的“田”字窗户,月光斜斜的落进来,分割成四块对称的正方形。
好久没见过这么澄澈的月光,平时都不会注意它。这里没有城市的霓虹与绚烂,所以在最漆黑的地方,它才如此显眼。
也正因如此,孤独宛若猫头鹰的羽毛,迎着皎洁,孤独绽开。
不久,耳畔传来不那么自然的呼吸。呼和吸频率把持的完美,完美到侧漏出某种刻意。
我知道她是装睡的,没心思猜测她为什么装睡,可能是给我时间内心独处。
我也识趣的,默认她是真的睡着了。
侧过头,头发摩擦粗布枕的声音像潺潺的潮水。
我求知的望着透进来的月光,仿佛世界只有她的存在。
左手手指跳了跳,总盼望着能摸一摸,月亮穿梭几十万千米,捎来的及时的有关于生长与渴望的信件。
但是我够不着,实际上我只要动一动脚,就能像囚犯遥看苍穹那样,瞅一瞅。但是有东西在拖住我,我纹丝不动。
我渴望的是什么?我害怕的是什么?
我很清楚,比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吃饭一样清楚。
我渴望爱,害怕被爱。
渴望触碰沙子,害怕流逝。
魏语翻了个身,带着规律呼吸的面朝我,腿搭过来,若一条粘稠的蛇盘在我的肚子上。手也咸的伸过来,绕过我的脖子,掌心似海星贴住我的脸侧。
然后她整个人带着目的凑近,胸脯攀上我的手臂,把我包围更紧。
夜的静谧以此为奇点,游弋昏黑的粥,升温。
我更加不能动了,也不敢心动,生怕哪怕心跳一次,她就会“惊醒”。打破宁静,撕毁覆盖在表象之下的,享受。
身体僵硬,我保持这样的姿势,她维持这样的动作。
时间在放慢的流速里加快转动,蝉鸣叽叽的,翻过深山老林、高大竹格的青叶,在我残余温度的手指回旋。
她的呼吸像草莓籽,袭来,在我的脖颈种植水果香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完美无缺的呼吸才松懈下来,变得更低迷,细若蚊声,更为自然。
这时,我才缓缓转头,看着被黑夜遮蔽具象的她的面容,听她毫无防备。
这时,我才放松警惕,扒开从缠绕灼烧真心的我的心脏,说我百口难言。
“假如我有一天,向你表白了。你一定要仔细想、努力想、使劲想。我知道爱情是感性的东西,但请你一定要三思,尤其是面对我这样动摇不定的人。”
我说很小声,说出来心里好受一些。面对毫无防备的她,我才勇敢,卑微如蟾蜍:“小的时候,我父亲给我买了盆仙人球,泥土上铺满彩色的小石子。我很爱惜,结果被我养死了。”
我又说:“从那之后,我再也不养植物了。仙人掌、吊兰、向日葵,我再也不养了。如果美丽的东西在我手里只会加速死亡,我宁愿没遇到过。”
吸了吸鼻,我继续说:“所以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你睡着了。我才不想让你知道,我连仙人掌也养不活,养活自己够困难。”
最后我像是在镜子面前痛叫过一场,心里终于得意暂时的平静,正过头,仰望看不见的天花板:“真是难受啊,也别说德不配位的时候,想要又害怕拿不起。远观辙止就好了,可我总是不满足。人的痛苦很大程度来源于欲望的膨胀,当欲望大于自身实力,那种无助……”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段对可爱姑娘的自言自语就这么中断结束,甚至连句恰当、逻辑清晰的尾段都没有。
就这样吧。
自然均匀的呼吸毫无波澜的在我耳畔流动,蝉鸣不竭。黑夜还是黑夜,四方格的月光察觉不到浮动。
身体的接触,隔着衣服的,不隔衣服的,恍惚走神间,时光悄无声息的划过一条说不出滋味的曲线。
我总算身心统一的困了,闭上双眼。
我知道升起的初曦和昨天是一样的,还是期待有点特别的黄昏,掠夺我死板的眼睛,把世界染成发甜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