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再一次停下,魏语挂空挡,拉手刹。
车内空调温度有点泛凉,雨水不断洗涤视野,而雨刮器一次又一次刷新,把前方道路上混杂泥土、碎石和树木的土堆清晰展现给我们,就像是重复弹出的病毒广告。
我和魏语都是头一次面临这种窘迫的局面,我看看她,她看看我,估计此时大脑里的画面都是一样的,一头乱麻。
“咋办?”魏语问我。
我抽了抽嘴角,毫无头绪,“你问我?我也想知道。”
“我们想办法把土铲走,”魏语说,眉头蹙起来:“车上没有铲子。”
“而且下雨天,谁也不想冒雨干粗活。”我接着补充道:“说不定滑坡的不止这一段,万一车顶再来一下,我们连车都出不去。”
“先回上面吧,”魏语挂倒挡、拉手刹,“那边两侧没有坡,至少能保证车子不会被活埋。唉……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到时候在想办法吧。”
目前只能这样,我们回到水泥路的尽头,靠边停下。
之后我们又陷入不知所以的漫长沉默。
无能为力的感觉挺压抑的,我们所谓的想办法,实际上就是没有头绪的等待。不知道在等什么,我们等待的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许就不存在,但是在我们脑中形成了,所以就等着,仿佛等着等着真能等到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
车载电台播放陌生的之前没听过的伤感音乐,雨还在不停下,与雨刮器摩擦玻璃的尖锐交织在一起。
中断的水泥路,泥泞向一片迷知森林延伸,那也是一条路,似乎是用鞋子踩出来的一条土路。土路两边长满野草,里面可见到狗尾巴草低头“淋浴”。
肉眼见不到土路的尽头,远方被树林遮挡。唯一让我们看到希望的,就是地上的一块没人要的扁担,说明上面还有村民居住。
“有没有可能是死人的。”魏语手肘靠在车门内槽,白皙的脸庞,美丽的容颜,一双明媚的眼睛光鲜夺目,说出一句晦气的话。
我咳了咳,“死了还要挑担干活,我突然觉得活着挺好。”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打起寒颤。
现在六点多,天快黑了,深山老林的,孤男寡女,意外巧合,那么多因素叠加在一起,妥妥的恐怖片既视感。
忽然,
车里出现奇怪的声音,诡异,幽长,可是车里就我们两个,哪来的奇怪的声音?
好吧,其实是魏语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
她手捂着肚子,眼皮就跟枯水的四叶草一样软下来,垂头顶在方向盘上,无力的说了句:“我饿了……”
“才6个小时没吃饭就饿了,”我随口一说:“这山上也不像有餐饮店的样子,有也不敢吃,怕吃到人肉包子。”
“人肉包子不至于……也有可能。”魏语突然惊悚的抬起头,“电视上好多凶案都发生在农村,我们说不定有生命危险。”
“你别说了,我害怕。”我身子微微一抖,不知是冷气太冷,感觉后背发凉。
一阵有些喧嚣的风吹来,夹杂着雨声呼啸而过,凄厉,犹如鬼哭。
魏语眼神变得无光,下巴抵在方向盘上,说:“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叫《盲山》。里面一个女大学生被拐到山村,被迫嫁给一个村民,给他生孩子。女大学生每次逃跑,全村的男人都会动员起来阻止她,非常阴暗、可怕。”
说着,她肩膀耸起来,连带着声音也颤抖:“要是我被拐过去给别人生孩子,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一想到那个画面,心脏就不自觉的紧皱,心情也跟着压抑。
有时候气氛就是这样被带入节奏,光感逐渐掉入暗沉的色调,晃动的树叶染上墨水一样的漆黑。小路的尽头也愈发的深邃,藏在黑暗里面的未知,犹如一只尖甲的手,潜伏在雨水中,朝我们逼近。
我咽了咽口水,安慰道:“我们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事。实在不行,我替你给他们生孩子。”
这弱智一般的发言,没有激起半点笑场。魏语转头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外面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我吓一激灵,连忙扭头一看。
其实是一把黑色雨伞,从车窗可以看到雨伞顶,可见撑伞人个头不高。
这人可能也注意到她的矮小,踮起脚来,我方才看得到一块光洁细嫩的额头,和精致的头发。
那人的眼睛还是够不上来,我犹豫几秒,缓慢的摇下车窗。雨水击打窗沿,水珠飞溅,扑到领口上泛起些许阴森。
我探出半个脑袋,俯视一瞧。那人把伞稍微向后倾斜,一张孩童的稚嫩映入我的眼帘。
是一个小女孩,肉眼估摸大概七八岁。她扎着双马尾,身上只穿一件短袖,下身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短裙,脚上套着雨靴。
“你们是外地来嘞迈?”
小女孩声音柔美,带着孩童的天真,口音听着像本地人。
我点了点头,用普通话回她:“我们开车经过这里,但是前面道路不通,来时的路堵了,出不去。”
小女孩恍然大悟的张开嘴,“哦,我晓得咯。这条路是新修嘞,黑多措施都还没搞好,而且嘞点儿一般都很少有车子过来,我们都是走小路上下山,要近些。”
魏语好奇的凑过来,望着可爱的小女孩,突然很兴奋的抓着我的胳膊摇晃,“是女娃!是女娃诶!”
我被她摇的莫名其妙,“你激动什么?”
魏语停止摇晃,表情舒缓的对我说:“女娃没被溺死,说明这里重男轻女现象不是非常严重,我稍微不那么危险了。”
说的有点道理,一个村子有人愿意养女儿,那么这个地方“盲山”的概率就小一些。
我也稍微放心,至少不用太担心魏语会被拐走了。
小女孩听着我们的对话,也不知道听不听的动,歪着头,一脸萌然,“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怕是头一回儿来勒点儿哦,饭吃老没得嘛?”
魏语回道:“我们还没恰饭。”
“饭都没吃嗦,要得不,我带你们切吃。”
面对小女孩的热情关心,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我也有点饿了。
考虑到困在这里,也没地方下馆子,总不能干等着不吃饭,饿死咋办。道路上的泥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清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车出去。
别说吃饭了,我们晚上住哪都成问题。外面下着雨,睡车里不开窗容易缺氧,开窗又有雨溅进来,不舒服。
最好能找个落脚的地方,凑合着住一晚。但是,这有点不大现实。谁会好心收留我们来个陌生人?
小女孩似乎看出我的担忧,洋起天使般的笑容,说道:“我们村儿有个婆婆,心肠好得很。你们到她屋头切吃顿夜饭,稳当得很,说不一定还能留你们住一晚上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