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婧一声怒吼,引的其余吃早饭的众人视线如红外线的齐聚过来。一时间,我们成为戏剧的焦点。
安柠连忙安抚道:“都说了这事可以商量,你一出走,老板急得心如火燎,说不定你一回去,老板就改变主意了。况且,老板让你改姓也侧面反映了他对你的重视。因为……”
安柠犹豫片刻,继续说道:“因为你一旦改姓,你家里人对你的认同感会某种程度的提升。万一那天老板身体不太好,你可以多分一点。这是老板亲口对我说的,不是我胡编乱造。”
“我谢谢他啊,”夏婧满不在乎的说:“他家大业大,从不缺钱,他的子孙们平时叫的多亲切,有几个是真情实意的?说白了他就是掉钱眼里,马不停蹄的追求物质,全心全意要把企业做的更大更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年才阻止我父母相爱,想把我母亲当作商业联姻的工具。我母亲迫不得已,才私底下和我父亲成婚。”
说到这里,夏婧眼里好不容易淡泊的火苗嗖嗖的又燃起茁壮之势。
在此,安柠怕是最了解夏婧的人了。她从口袋掏出一袋湿纸巾,抽出一张,盖被子一样张开铺展到夏婧那附着一层豆浆渍的手上。
“因为老板反对你父母在一起,所以当年你母亲嫁给你父亲的时候,老板一气之下再也不让你母亲回来。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父母出事后,你责怪老板,你觉得要是老板人情一点,你的父母也不会去世。”安柠耐心的说。
夏婧紧咬着嘴唇,双手握拳,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旺盛。
“难道不是吗?在我父母最需要他的时候,老东西还在关心他的企业。”夏婧一把扯过安柠手中的湿纸巾,狠狠地扔在地上。“我不需要他这种虚假的关心,也不想卷入他那肮脏的商业争斗中!”
安柠意味深长的盯了夏婧半晌,慢慢悠悠的弯下身捡起软塌塌坠落在地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随后又抽出一张递给夏婧,“其实老板他也后悔,你母亲是他最宠溺的女儿,所以在你被接回家后,他想尽办法的弥补你,弥补他对你母亲的亏欠。”
夏婧锐利的眼神转瞬间软下来,很快便恢复了犀利,“那又怎样?家里其他人都不看好我,老东西所谓的弥补也只是给我卡里面打钱。”
这么好?要是我父母是有钱人,整天不理我,就知道给我钱花,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吃喝玩乐,还不用被家里人唠叨,乐不思蜀啊。
但是每个人所重视的幸福都一样,每个人的规则也不一样。夏婧不缺钱,所以她对钱不在乎。我恰好相反。
所以我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批判别人,我不一定能理解,但起码我要秉持最基本的尊重。
安柠又说道:“老板和你代沟太大了,他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但他是真的在乎你,所以才会花钱雇我帮你走出心理创伤。我们俩之间总没有代沟,难道你连我都不信任了?”
夏婧愣了愣,“怎么说话的,安姐你多少也算是我为数不多可以攀谈交心的人。回去是迟早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夏婧看了看我怀中的“年糕”,又看了眼我和魏语。她终于捡起雪毯一样覆在她手上的湿纸巾,仔细的,把手上的油污和豆浆渍擦拭。从手心到手背,从大拇指到小指。
几秒钟的功夫,那一抹浑浊如同落叶一般被湿塌的风掠去。扔掉纸巾,夏婧的手雪白干净,仿佛这只手本身是不需要任何圆滑的,纤尘染不进她的冰清。
“你有你的任务,我也有我的任务。”夏婧补充道:“我要帮这个婴儿找到她母亲,而且,姜言、魏语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肆无忌惮的到处游玩很开心,我仿佛……找回了爸爸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开车带我兜风的那种感觉。”
她话音一落,我和魏语都沉默了。
原来在夏婧心里,我们是何等的重要。也难怪当初夏婧会难以理解的要加入我们,在她破碎的记忆里,她对这个世界全部的美好都来源于她父母。
所以哪怕坐在车子后座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在酒精麻痹下触到熟悉的感觉,自此不愿离开了。
安柠看着夏婧,眼珠里不知不觉变换某种悲怜、同情,她轻轻咳了咳,“我能理解,我也是高中生过来的。高中读书压力大,好不容易毕业想出来走走很正常。”
“那你就回去跟老爷子说一下,让我在外面多玩一会儿。你们已经知道我在哪了,我现在只是出来旅游而已。”夏婧请求的晃了晃安柠的胳膊。
“不行!”安柠很无情的拒绝:“老板下达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去,我不能抗命。”
夏婧一听这话,刚刚还满含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突然失去了光芒。
魏语看不下去,开始替夏婧说话:“你试一下嘛,给你们老板发条消息、打个电话,反馈一下夏婧的情况。”
“不行就是不行,”安柠一口回绝,“老板说了,不许大小姐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我略有不满的回嘴:“我们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们都是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放不下的痛楚。因为偶然的一次相遇,我们发现彼此有着共同爱好,期待一个目标,愿为此奔跑,这就足够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遇到一两个真心朋友谈何容易。你们老板怎么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呢?”
安柠无能为力的叹口气,随即脱下自己的外套,从外侧搭在椅子背靠上。她双肘撑着桌子,两只手十指紧扣,大拇指巧妙的扣刮手背。
“我也是没办法,不执行命令,我会被问责的。领导很关注这次行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安柠的眼珠子颇有深意的右瞥。
而她的右后方,站着的正是跟随她而来的黑色西装、戴墨镜的高瘦随从。
早餐店里没开灯,时间逐渐接近午时。馨暖的阳光斜斜的从窗户淌进来,泛在他漆黑的墨镜上,反射某种冷冽。
我和魏语触感的神情也不留余地的映到这反光的墨镜上,墨镜背后是一双注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