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高育良意气风发,大包大揽,
仿佛吴春林是他门下的亲信一般。
越是这般姿态,越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吴春林心里越打鼓,这事可真不简单。
那些人事安排,早就是碰不得的红线。
当初老沙本想借这把火烧开汉东的局面,
结果半途熄了火,最后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没人再提,连老沙自己也装作没这回事。
如今高育良又把这摊子翻出来,
这不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吗?
想到这儿,吴春林脊背发凉。
眼下这局面算什么?高育良到底图什么,
他一时摸不清。
难道真是冲着他吴春林来的?
可他又有什么值得让人动刀的?高育良想解决什么问题?
这些念头一起,吴春林脑门直冒冷汗。
这时候他也懒得遮掩了,
脸上写满无奈,苦着脸开口:
“老高,你别这样逼我。
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别的我不求。
你就当没我这个人行不行?
你现在带头推那些任命,外人怎么看?
这不是明摆着让我跟沙书籍对着干吗?
你也知道,我这人胆小。
当年老书籍在时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
我没有你那样的魄力,也没你那份担当。
守好自己那一摊事我就满足了。
这时候你别给我压担子,成不成?”
这番话全是掏心窝子的话。
吴春林年纪其实比高育良还轻些,
但在汉东政坛也算个有分量的人物。
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听到这话,高育良却冷笑一声。
既然对方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就不留情面了,
直接顶了回去:
“守你那一摊?你能守得住?
你以为你不惹事,沙瑞金就会放过你?
笑话!现在为什么沙书籍不动你?
他不知道组织部长有多关键?
你以为这是宣传部、统战部那种闲差?
你手里攥的是全省干部的乌纱帽!
这位置哪是养老的地方!
要不是我在前面顶着,你们能安稳到现在?
少在我面前说这种没用的话,什么叫‘当我不存在’?
你是常委,手里的选票是摆设吗?
这不是小孩过家家,这是真刀真枪的较量!
你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
换作平时,我也懒得管你。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整个汉东都在变天!
你组织部要是还按兵不动,那就准备去政协养老吧。
那里清闲,三天不来上班都没人问。
你想不想去?想去我帮你打招呼。
不过也不用我出面,你自己递个报告,
沙瑞金批得比谁都快,信不信?”
高育良这几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头,
吴春林脸色霎时惨白。
他真不懂这里面的利害?
他当然懂!
他坐的可不是普通位子,是省韦组织部长,
常委里排得上号的关键人物,能进五人小组的。
可就这样一个人,整天只想着躲清净、混日子。
别人会怎么看他?高层眼里他又算什么?
若不是看中他那一票的分量,高育良才懒得点醒他。
谎言伤不了人,真相才最扎心。
这些话一出口,肯定得罪人。
但高育良顾不上了,他必须说。
现实就是这样——正如他刚才所言,
这是生死相搏的较量。
此刻的吴春林低着头,一句话说不出,
只是怔怔望着高育良。
比起沙瑞金,他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
别的不说,这么多年的往来,
他对高育良的为人还是了解的。
以高育良的本事,要坑谁易如反掌,
可这么多年,他从没背后捅过谁一刀。
就连和李达康那样不对付的人,他也从未下手整治。
这就是他的底线。
至于沙瑞金,就另说了。
到汉东这么久,逮着机会就要立威,这种态度谁看不出?
单说他自己儿子的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都被卡住,
那可是亲生儿子啊,他又能怎样?
他不敢冒这个险。
别人家的孩子都按住不动,
唯独他儿子往上提,不是给人送把柄吗?
该怎么站队,吴春林心里早就明白。
“老高,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高育良心里就有底了。
这一票,稳了。
此刻的吴春林,已经彻底倒向了他这边。
但高育良依旧不动声色,
没急着表态,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看了看吴春林,轻轻叹了口气:
“老吴啊,这么些年了。”
你我心里都清楚眼下这局面,有些话我便不再多言。
你如何抉择,想必你也看得明白。
至于该走哪一步,我不会指手画脚。
我只希望,你能按自己的心意来。
不管你最终怎么选,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我只是恨铁不成钢,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能帮你的地方,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剩下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我说到这里为止。”
话音落下,高育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此刻的吴春林,依旧满心迷茫。
可心底深处,已隐约浮现出一丝方向。
高育良就是这样的人,也是读书人常有的脾性——话不说尽,意留三分。
换作旁人,这时候早就暗示了:那一票得投给祁同伟。
可他没有。
点醒吴春林之后,转身就走,半个字也没提拉票的事。
若真说得那么直白,那就不是高育良了。
他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分寸。
哪怕是在争权夺利之时,也始终维持着一份体面与风度。
这种做法本无可厚非,甚至值得敬重。
但在局势不利的时候,这份含蓄反而成了致命的软肋。
上一回,高育良正是栽在这上面。
可这一回不同了。
如今形势压人,胜局已定,根本没可能翻盘。
所以此刻他那略显苍老的身影,
在吴春林眼中,却显得格外巍然。
没过多久,吴春林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他沉默良久,终于明白了高育良的用意。
田国富打算在常委会上提议让祁同伟进常委,特意打电话来问他的态度。
这一举动,意味深长。
从吴春林的角度看,这事透着古怪。
按理说,每位常委都有提名资格,哪怕是宣传部长,也有这个权利。
但没人敢轻易开口,也不敢轻易提名字。
就连高育良,也得掂量再三,看准时机才能推动议程——这是规矩。
因为一把手的权力边界极其敏感,不容任何人越界试探。
而如今,田国富竟主动提出推祁同伟?
这就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祁同伟是高育良最得意的学生,
如今高育良一人已难应付,沙瑞金还敢让他再添臂膀?
这不合常理,必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