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带着一种压抑的气息。路远乘坐的黑色轿车驶入省委大院,森严的门禁和肃穆的气氛,与罗山那种热火朝天的建设氛围截然不同。他按照通知,准时来到了省委小会议室。
参加会议的除了几位省委主要领导、相关厅局负责人外,路远还注意到,省纪委的两位副书记也在座,这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会议前半段是常规的经济形势分析和各地市工作汇报,路远代表罗山做了简明扼要的发言,重点突出了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进展和面临的挑战,数据详实,思路清晰,得到了主要领导的点头认可。
然而,会议进入后半段,讨论完几个具体政策议题后,主持会议的省委李副书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同志们,今天我们借着这个机会,再强调一下党风廉政建设的重要性。尤其是张xx严重违纪违法案件,教训极其深刻!反腐倡廉必须常抓不懈,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路远,继续说道:“我们在肯定成绩的同时,也要清醒地看到,一些地方和领域的问题依然存在,有的干部在取得一定成绩后,容易产生骄傲自满情绪,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甚至在个人生活、干部任用等方面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必须引起我们的高度警惕!”
虽然没有点名,但路远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番话很大程度上是说给他听的。他面色平静,目光坦然地看着前方,心中却波澜起伏。
会议结束后,李副书记的秘书走过来,低声对路远说:“路市长,请留一下,李书记想单独和你谈几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路远深吸一口气,跟着秘书来到了李副书记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只有李副书记和那位省纪委的常务副书记。气氛比刚才的会议室更加凝重。
“路远同志,坐。”李副书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还算平和,但眼神锐利,“今天叫你来,除了肯定罗山近期的成绩,主要也是想了解一下张xx案件涉及罗山方面的一些后续情况,以及……听听你个人对一些问题的看法。”
“李书记,您请问,我一定如实汇报。”路远坐姿端正,语气沉稳。
接下来的谈话,更像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审查。问题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一是路远在罗山大力整顿期间,提拔使用了一批干部,这些干部的背景和任用程序是否经得起检验?二是路远与之前落马的陈海洋、吴天佑等人,在工作上是否有过超出正常范围的交往或利益输送?三是有人反映(当然是匿名的),路远同志工作作风比较“强势”,有时可能听不进不同意见,甚至在一些项目决策上有些“独断”,希望他能谈谈自己的看法。
这些问题,个个都暗藏机锋。路远心中冷笑,知道这是有人借机发难。他早有准备,从容应对。对于干部任用,他列举了严格的选拔程序和这些干部在岗位上取得的实际成绩;对于与陈海洋等人的关系,他坦然承认作为班子成员有工作接触,但绝无任何私下利益往来,并指出正是他顶住压力,配合纪委查清了他们的违纪违法事实;对于工作作风,他承认自己做事追求效率,有时可能显得急切,但始终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重大决策都经过集体讨论,并虚心接受监督。
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李副书记和纪委副书记听着,不时交换一下眼神,微微颔首。
问询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最后,李副书记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路远同志,你的能力和成绩,省委是看在眼里的。罗山能有今天的局面,你功不可没。但是,越是成绩突出,越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要时刻绷紧廉洁自律这根弦,处理好工作与生活的关系,管好自己,也要管好身边的人。你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希望你犯错啊!”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路远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尤其是“处理好工作与生活的关系”、“管好身边的人”这两句,似乎意有所指。难道……自己和林晓薇的事情,或者与其他女人的关系,已经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请李书记放心,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严格要求自己,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罗山人民的期望!”路远站起身,郑重表态。
从李副书记办公室出来,路远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他站在省委大院空旷的广场上,望着阴沉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次问询,虽然表面上平稳度过,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置于一个更加显眼和危险的位置。过去的功劳簿不能保一辈子平安,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他拿出手机,想给成辛铮打个电话通个气,但想了想,又放下了。在这个敏感时刻,过多的私下联系反而不妥。
就在他准备上车离开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柳晴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风大,小心。”
路远看着这条信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更加确认了省城局势的复杂。柳晴在省经信委,消息灵通,她这及时的提醒,无疑印证了他的判断。
他回复了两个字:“明白。”
坐进车里,路远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省城之行,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真正的挑战不仅仅在于发展经济,更在于如何在权力的漩涡中保持平衡,如何抵御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如何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被这浮华与危机并存的官场吞噬。
他必须尽快返回罗山,那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同时,他也必须下决心,彻底梳理那团乱麻般的情感关系。林晓薇那里,必须做个了断,至少要保持更远的距离,否则迟早会成为一个引爆的雷。而其他那些剪不断的情丝,也需要他拿出更大的决心和智慧去处理。
风暴的气息越来越浓,他必须赶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加固自己的防线,无论是事业上的,还是个人生活上的。罗山市长的位置,风光无限,却也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