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穹顶已经三天。
风一路往北,像在引他们去更远的地方,又像什么都没打算,只是随意。路上的景象越来越干净,也越来越奇怪。没有废墟,没有梦权塔的残骸,只有大片白色的原野,地面铺着一种反光的粉末——闻叙测过,是风带来的盐尘。
“这里以前是海。”阮初说,“母梦曾经在海底设了节点。”
夏堇看着那平静的地面,脚下踩出的痕迹一阵就被风抹平。
“海的记忆被风磨成粉了。”她说,“剩下的只有反光。”
他们一路前行,夜里就在倒塌的信号亭旁睡下。孩子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夏堇看着天色淡灰:“去看风停的地方。”
“风也会停?”
“风不想停的时候不会停。”她顿了顿,“可总有人想看看那一刻。”
第四天,他们遇见了一群人。
那是一支巡风队,十几个人,背着设备,脸上绑着防风布。
对方很警惕。看到他们时,立刻分散包围。夏堇举起手,示意无意交战。
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角有浅浅的伤疤:“灰境来的吗?”
“不是,我们路过。”夏堇答。
“那你们知道‘风学克制处’在哪?”
四人对视了一下。阮初答:“我们听过。”
“那里出事了。”队长压低声音,“风乱了频率。我们沿线巡查时,有人听见广播在笑。”
“笑?”闻叙重复。
“对。不是人的笑,是那种被卡带掐断的笑。声音一断一续,好像风自己在试着模仿。”
她递来一张录音卡,卡上写着日期。阮初插进终端,风声立刻充满耳机——
起初只是平静的流动声,随后出现断裂的节拍:
“哈……哈……哈……”
笑声断在半拍之间。下一秒,是风的低语。
“别怕。痛……不是……错。”
每个词都不完整。
夏堇听完,冷静地合上终端:“那是风在复读守则。”
队长皱眉:“复读也不该笑。”
“它在学停半拍。”夏堇说,“只是还没分清,哪句是呼吸,哪句是模仿。”
巡风队准备继续往北查。女人问:“你们要跟来吗?”
夏堇摇头:“不,我们去更北。那里也许是它该停的地方。”
“北面什么都没有。”队长叹息,“风只会更乱。”
“乱也比死好。”夏堇淡声。
她们分开时,风正从地平线吹来,带着一点笑声似的破音。
夜里,他们在风线尽头扎营。
阮初分析录音:“风的复读没有恶意,它只是……在找情绪。”
“情绪?”
“对。它试着模仿我们在说话时的气压变化。”
闻叙抿唇:“风学会了笑,只差会哭。”
张弛望着远处:“哭不难。等它明白‘名字’这个词,就会哭。”
“你希望它明白吗?”夏堇问。
“希望它懂,但别像人那样被困。”张弛说。
夏堇没有回应。她望着风的方向,忽然想到:
他们一路走来,抵抗的、教的、留下的,也许都不过是在教世界怎么自己做梦。
第二天早晨,风彻底安静了。
那一刻,天空的颜色像被擦去的画。
孩子张口,却没发出声。闻叙的终端闪烁——信号全灭。
“风……停了?”阮初喃喃。
夏堇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闭上眼,感受那种“空”的声音。
在那片寂静里,连心跳都变成了风。
她轻声道:“这就是风的终点。”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风走了,但他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