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小虎就扛着锄头往山上去了。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草叶上的水珠顺着裤管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眼睛在灌木丛里逡巡——昨天夜里说要找石榴苗,这话可不是随口说的。山坳里的晨光刚漫过树梢,他忽然眼前一亮,在一块向阳的坡地上,几株半人高的石榴苗正歪歪扭扭地长着,最粗的那株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被晨露裹着,像颗裹着糖霜的红玛瑙。
“就你了。”小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刨开苗根周围的土,生怕碰断一丝须根。土是黏的,带着山里特有的腐殖香,他用锄头轻轻撬松根部的泥块,指尖抚过细嫩的枝干,像是在对苗儿说:“跟我回去,给你找个好地方扎根。”
等他抱着石榴苗往回走时,哑女已经把粮仓里的麦粒重新摊开晾晒了。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进来,在麦粒上洒下一片金斑,她用木耙轻轻翻动着麦粒,每一下都透着仔细,生怕有一粒受潮。听见院门口的动静,她直起身,额角的碎发沾着细汗,看见小虎怀里的石榴苗,眼睛一下子亮了:“这苗儿真精神,能活。”
“那是,”小虎把苗往墙角一放,拍了拍手上的泥,“我挑的,保准明年就开花。”他说着就去搬工具,“先修粮仓,换几块新木板,再糊层泥,哑女你拌泥,我来钉板子。”
哑女应着,往泥里掺了些碎麦秸,这样糊在墙上不容易裂。她蹲在地上,双手反复揉捏着泥团,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泥里,晕开一小片深色。小虎站在梯子上,正往仓顶钉新木板,锤子敲得“砰砰”响,每一下都钉得又准又实,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哑女,笑道:“你拌的泥闻着都香,等糊上了,保准虫蛀不进。”
“贫嘴。”哑女嗔了一句,手里的活却没停,目光落在粮仓角落——那里堆着几个新编的竹囤,是小虎前几日抽时间编的,竹条削得匀匀的,接口处缠得紧实,比镇上买的还规整。她伸手摸了摸竹囤的边缘,光滑得不硌手,心里暖烘烘的。
日头升到头顶时,粮仓的顶修好了,新换的木板泛着浅黄的木纹,哑女正用抹子把泥糊在仓壁上,动作麻利得很,糊过的墙面平平整整,像块打磨过的石板。小虎则在仓门口挖坑,要把石榴苗栽上,他挖得很深,还往坑里埋了些腐熟的麦糠,说:“这土得肥点,苗儿才长得快。”
“埋点碎骨头进去更好,”哑女走过来,手里捧着个小布包,“这是前儿杀鱼剩下的鱼骨,敲碎了埋进去,钙足,开花才艳。”
小虎眼睛一亮,接过来就往坑里撒,边撒边说:“还是你想得细。”他把石榴苗放进坑,扶得笔直,填土时特意用脚轻轻踩实,“得让根舒展开,不然长歪了。”
苗栽好了,两人坐在仓门口的石头上歇脚,小虎从怀里摸出两个麦香饼,递一个给哑女:“尝尝,今早新烙的,放了点芝麻。”
哑女咬了一口,饼皮酥脆,芝麻的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她看着眼前修得焕然一新的粮仓,新换的木板在阳光下闪着光,墙角的石榴苗立得笔直,叶片上还沾着水珠,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粮仓,哪怕有破损,只要两个人一起修修补补,总能变得结实又温暖。
“等秋收了,”小虎望着远处的麦田,“咱把新麦全装进这仓里,堆得满满的,再在石榴树下摆张桌子,邀张叔李婶来坐坐,尝尝咱新磨的面。”
哑女点头,嘴角弯起:“再酿点米酒,就着刚摘的石榴,肯定好喝。”
风拂过粮仓的新木板,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像在应和他们的话。石榴苗的叶子轻轻晃,仿佛已经在盼着明年开花结果,而仓里的麦粒,正悄悄积蓄着力量,等着变成香喷喷的馒头、劲道的面条,填满每一个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