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在晨光里闪着碎光，哑女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锅里正煮着新收的糯米，咕嘟咕嘟冒着泡，甜香混着蒸汽漫出厨房，比去年酿米酒时浓了三倍。
“差不多了吧？”小虎从院里进来，手里捧着个陶瓮，瓮口用布擦得干干净净。去年这时候，他们的瓮还是裂了道缝的旧物，酿出的酒带着点土腥味，他却笑着说“有酒味就好”。
哑女掀开锅盖，糯米已经煮得软糯，她用木勺搅了搅，抬头冲他点头。小虎赶紧把陶瓮凑过来，看着她把糯米舀进去，动作比去年熟练多了——去年她还会把米撒到地上，他蹲在灶前捡了半天，指尖被烫出好几个红点。
“加酒曲了吗？”小虎盯着瓮里的米，喉结动了动。去年的酒曲是托人从镇上换来的，发了霉还舍不得扔，今年他特意去县城买了新的，包装上印着精致的花纹。
哑女从布包里捻出酒曲，均匀撒在糯米上，指尖沾了点米浆，被她下意识地舔掉。小虎看得脸一热，赶紧转身去搬柴，耳根却红得像灶膛里的炭。
“对了，”他忽然回头，“李伯说今年冬天会特别冷，要不要在瓮边围点棉絮？”去年没经验，米酒发酵到一半冻住了，两人守着瓮烤了半夜火，差点把柴房点了。
哑女摇了摇头，指了指厨房角落的小炭炉——那是小虎前几日编的，铁架焊得方方正正，比去年那个破铜盆稳当多了。“把瓮放在炉边，晚上烧点炭火就行。”她的声音混着糯米香，软乎乎的。
小虎依言把陶瓮挪到炭炉旁，又找了块厚棉布裹在瓮外，像给它穿了件小棉袄。“这样总冻不着了吧？”他拍了拍瓮身，声音里带着点得意，“等酿好了，先给张婶送一坛，她去年教你辨酒曲好坏，咱得记着情分。”
哑女笑着点头，往灶里添了根粗柴。去年酿的酒太烈，张婶喝了一口就呛得直咳嗽，今年她特意少放了酒曲，想着酿得绵柔些，刚好适合冬天暖身子。
暮色降临时，炭炉里的火渐渐旺起来，映得陶瓮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小虎搬了张竹凳坐在炉边，手里转着个酒葫芦——那是他用去年的竹筒做的，打磨得光溜溜的。“等酒熟了，就用这个装，揣在怀里随时能喝。”他晃了晃葫芦，发出空响。
哑女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侧脸。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为过冬的柴火发愁，夜里总往灶膛里添柴，生怕她冻着；如今炭堆在柴房堆得像座小山，他却总说“多备点，省得半夜起来添”。
“对了，”小虎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买的。”是块梅花形状的糖，晶莹剔透，比去年他用省下的口粮换的水果糖精致多了。
哑女接过来，糖纸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微光。她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小虎愣了愣，咬了一半，剩下的塞回她手里。甜意在舌尖漫开时，他忽然说：“等雪下了，咱就着米酒吃烤红薯，像去年那样。”
去年的红薯是从地里挖的，带着泥，烤得焦黑，两人却吃得满嘴黑灰，笑了半天。哑女想着，嘴角弯了起来，炭炉的暖，米酒的香，身边人的笑，把这冬夜烘得像块融化的蜜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