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市的秋意已经很浓了，老巷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被执法队队员的靴底碾过，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这是博物馆失窃案发生后的第三天，上城区新风执法队的办公室里，灯光亮了整整三天三夜。
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的苦味和打印纸的油墨味，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红血丝，却没人敢停下手里的活。
陈小仙站在监控屏幕前，指尖按在眉心轻轻揉着，眼前的画面已经在她脑海里循环了不下百遍。
博物馆展柜的玻璃碎片、空荡荡的展台，还有那缕在监控里一闪而过的黑雾。
她抬手端起桌上的冷咖啡，刚喝了一口就皱起眉，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半分。
“陈队，要不您先歇会儿？”旁边的年轻队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我们再把周边的监控过一遍，有情况立刻跟您汇报。”
陈小仙摇摇头，把咖啡杯放回桌上，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依旧坚定：“不用，线索肯定藏在某个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就在这时，技术部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队员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
他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连声音都在发颤：“陈队！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在城西步行街的晚高峰监控里，拍到了一个可疑身影！”
办公室里的人瞬间都围了过来，陈小仙快步走过去，接过平板电脑，指尖放大屏幕。
画面里是夜晚的城西步行街，霓虹灯光晃得人眼晕，来往的行人摩肩接踵，大多低头看着手机，或是和身边人说说笑笑，唯独一个身影格格不入。
那是个男人，身高目测在一米八左右，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得像棵白杨树。
他穿着一件过膝的黑色风衣，领口微微立着，遮住了半张脸。
风衣的料子看起来很挺括，被晚风掀起一角时，能隐约看到里面黑色的内搭。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放慢脚步，反而径直穿过拥挤的人行横道，脚步非常沉稳，周围的人流都影响不到他。
走到街对面的长椅旁，他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监控镜头正好对着长椅，能清晰看到他微微侧过头，嘴唇不停开合着，像是在跟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可奇怪的是，长椅的两侧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就像在跟空气对话，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有队员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在跟谁说话？周围根本没人啊，难道是……鬼？”
陈小仙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屏幕。大概两分钟后，男人起身，没再停留，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拐角。
那里是步行街的盲区，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
男人的脚步没停，走进拐角的瞬间，身体像是被夜色吸进去一样，瞬间就没了踪影。
不是走快了，也不是躲进了旁边的店铺，而是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连监控镜头都没捕捉到他离开的轨迹，只留下空荡荡的拐角和晃动的树影。
陈小仙的声音陡然提高，指尖点着屏幕，“倒回去，再放一遍！重点拍他消失的地方。”
技术队员立刻操作平板电脑，放慢了画面速度，一帧一帧地仔细检查。
可屏幕上除了路灯的光晕和树影，什么都没有，男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技术队员叹了口气，又放大了男人的身影，“陈队，您看，夜晚光线太暗，摄像头的像素不够，只能看清他的大致轮廓，连五官都模糊成一片虚影，没法做面部识别。我们查了这条街前后五公里的所有关联监控，只拍到他这一段行踪，之前从哪来、之后到哪去，全断了，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陈小仙盯着屏幕上的虚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高一米八左右，穿黑色风衣，体态挺拔，还有这诡异的消失方式。立刻把这段画面和嫌疑人特征发给各片区执法队，让他们重点排查近三天内符合这些条件的可疑人员，尤其是老城区和民宿集中的地方！”
她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先吹了进来，卷起桌上的几张文件纸。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酒红色的长发没扎，随意地披在肩头，发尾微微卷曲，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衬得她的皮肤愈发雪白。
她身上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红色风衣，领口是复古的翻领设计，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刚好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风衣下摆下露出的黑色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女人的五官很明艳，眉峰微挑，眼尾上翘，带着几分天生的媚意，可眼神却很锐利，像淬了冰的刀子。
扫过办公室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周身的气场太强了，不是普通的强势，而是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凌厉和张扬。
女人走进办公室，目光先是扫过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才转向陈小仙。
她红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算不上热情却足够张扬的笑容，“你好，华夏灵异事件调查局，楚梦璃。上头接到你们的上报，知道江南市出了灵异盗窃案，特意派我来处理。”
陈小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伸出手，脸上露出礼貌又不失专业的微笑：“您好，楚专员，我是江南市城西新风执法队的大队长陈小仙。这三天我们一直在追查嫌疑人，刚才技术部才找到这一段关键监控，正准备跟调查局汇报情况。”
她说着，转身从桌上拿起整理好的案件资料，递到楚梦璃面前：“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包括博物馆被破坏的展柜照片、现场提取的魂气残留报告、还有刚刚拍到的监控片段截图，都在这里了。现场没有留下嫌疑人的指纹或毛发，只有一缕淡淡的黑雾残留，技术部检测后说，那黑雾并非有毒气体。”
楚梦璃接过资料，指尖轻轻拂过纸张边缘，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她快速翻着资料，目光在那些被破坏的展柜照片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报告上的数据，最后落在监控画面的虚影上。
起初她还神色淡然，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可越看，她的眉头就蹙得越紧，眼神也从漫不经心变成了若有所思。
等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张放大的虚影截图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身形、这走路的姿态、还有那凭空消失的方式，除了汪晓，还能有谁？
她跟汪晓实在是太熟了。
“我知道了。”楚梦璃合上资料，脸上迅速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看不出半点异样，语气平静地说，“这案子确实不简单，涉及灵异作案，不是普通执法队能应对的。接下来调查局会正式介入，你们继续排查周边的线索，重点关注异常区域，如果有新发现，随时联系我。”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小仙：“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有紧急情况直接打这个电话，比走官方流程快。”
陈小仙接过名片，看着上面“楚梦璃”三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连忙点头：“好的，谢谢楚专员。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调查局的工作。”
楚梦璃没再多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门口。
她的脚步依旧轻快，红色风衣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门口的光线里留下一道亮眼的残影。
直到办公室的门彻底关上，楚梦璃才停下脚步，快步走到楼梯间。
楼梯间里没人，只有声控灯亮着，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楚梦璃靠在墙上，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翻了几下，找到那个号码。
她盯着号码看了几秒，然后按下了拨号键。
此时的汪晓正坐在清浅居民宿的窗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江南市本地论坛的帖子。
他皱着眉，正想点开帖子看看详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楚梦璃”三个字让他瞬间愣住了。
他跟楚梦璃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跟叶凌尘一起处理过一桩魂体作乱的案子，之后就断了联系。
楚梦璃是叶凌尘手下的得力队员，而叶凌尘是总负责人，按说他和楚梦璃不该有什么私交，楚梦璃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汪晓心里犯嘀咕，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喂？楚美女，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汪晓，你在哪？”楚梦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很清晰，带着她一贯的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汪晓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打哈哈掩饰过去。
他现在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江南市，尤其是楚梦璃这种跟灵异事件调查局有关的人，万一被追问起来，博物馆的案子很难解释。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轻松的语气：“我啊？我在白沙市呢，这边有个朋友找我帮忙处理点小事。怎么了，找我有事？”
“别骗我了。”楚梦璃轻笑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了然，“你是不是在江南市？博物馆那案子，是你干的吧？”
汪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那么小心了，居然还是被监控拍到了。
而且楚梦璃怎么会知道那是他？
当时，明明通过鬼气屏蔽了监控信号。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试图继续装傻：“楚美女，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江南市，什么博物馆案子，我最近一直在白沙市，根本没去过江南市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汪晓点开一看，是楚梦璃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正是监控里那个穿黑色风衣的虚影，背景是步行街的长椅，连他当时“自言自语”的姿态都拍得清清楚楚。
“我靠！”汪晓看着照片，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都能找到？现在的执法队破案这么厉害了吗？我记得这里距离博物馆有好几公里吧？怎么还会被拍到？”
听筒里传来楚梦璃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比之前更清晰，带着点得逞的意味：“说吧，你在哪？我们见个面，有些事得当面说清楚。”
汪晓沉默了几秒，知道自己再装下去也没用了。
楚梦璃是华夏灵异事件调查局的人，既然她已经认出了自己，就算自己不承认，她也会想办法找到自己。
而且从楚梦璃的语气中可以听出，知道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或许见面谈谈，还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报了个离清浅居不远的咖啡馆地址：“半小时后，‘时光里’咖啡馆。就在清浅居旁边的老巷口，很好找。你一个人来？”
“放心，就我一个人。”楚梦璃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我在咖啡馆门口等你，别迟到。”
汪晓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来以为这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魂器，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不过还好，盯上他的是楚梦璃，要是换成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起身换了件外套，把手机揣进口袋，快步走出了民宿。
他倒要听听，楚梦璃找他，到底想谈什么。
汪晓走出清浅居时，老巷里的秋风正好卷着几片梧桐叶飘过，落在他的肩头。
他拢了拢身上的灰色休闲外套，脚步轻快地朝着巷口的“时光里”咖啡馆走去。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让他心里多少有些盘算。
楚梦璃突然找上门，是单纯想劝他交回文物，还是调查局有了其他打算？
刚拐出巷口，他就看见咖啡馆门口那排露天座位上，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楚梦璃坐在最外侧的位置，酒红色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红色风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白色的针织线衫。
此时，她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银色的咖啡勺，见汪晓过来，抬眼笑了笑：“挺准时啊，倒是没迟到。”
汪晓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楚美女约我，我哪敢迟到。”
他招手喊来服务员，声音自然得像是和老朋友见面，“生椰拿铁，少糖，谢谢。”
他是鬼，不能吃东西，自然也不能喝咖啡，点了杯咖啡纯属怕坐着尴尬。
服务员走后，一人一鬼之间沉默了几秒，楚梦璃先开了口，笑容依旧平淡，却带着点探究：“你倒是自在，偷了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还敢在江南市待着。”
“偷”字让汪晓挑了挑眉，他没急着辩解，只是靠着椅背，看着远处的街景：“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要拿那些东西。”
“我知道你做事有你的理由。”楚梦璃端起自己面前的美式，喝了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你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但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你就不怕触犯华夏刑法，和国家形成对立面？”
汪晓听完，先是低笑了一声，指尖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轻轻划过。
他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楚美女，你这话就外行了。我是鬼，早就不在你们人类的生死簿上挂号，你们的刑法，管得着我吗？”
楚梦璃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抬眼看向汪晓，眼神里的探究多了几分凝重：“我知道你实力很强，寻常手段困不住你，但这绝不是你藐视人类法律的理由。”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劝说：“你们拂晓鬼盟当初和我们特殊部门达成和解，才换来现在合作双赢的局面。你现在闹这么一出，是想把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推翻吗？”
提到这个，汪晓的神色正经了些，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轻轻划着：“我没的选。距离鬼潮只剩两年半时间。那些博物馆里的器物在你们人类眼中只不过是文物。但是在我这里，却是最好的助力。要是走官方流程申请调取，一来二去耽误时间不说，你们也未必会同意把这么重要的文物交给一个‘鬼’来用。”
楚梦璃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所以你就先动手了？汪晓，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要是能证明魂器确实能在鬼潮里派上用场，我可以帮你向上级申请。你跟调查局一直在合作，你这么一闹，反而让事情难办了。”
“难办？”汪晓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楚美女，我再重申一遍，我是鬼，不是人类，你们遵循的法律、规矩，对我来说没那么多约束力。在我看来，能在鬼潮里保住更多人，比遵守‘不能偷文物’的规矩重要得多。”
他的话刚说完，楚梦璃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道脚步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汪晓早在几分钟前就察觉到了那道紧盯自己的目光。
此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连眼皮都没抬。
“不许动！”
一声厉喝突然响起，紧接着，一把冰冷的手枪顶在了汪晓的太阳穴上。
陈小仙站在他身侧，脸色紧绷，额角还带着细汗。
她手里的枪握得极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就是博物馆盗窃的贼吧，你现在被捕了。”
汪晓侧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陈队长，你确定这东西能杀死我？”
这话一出，陈小仙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枪差点没拿稳。
她盯着汪晓的眼睛，对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被枪口指着的慌乱，反而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陈队长，坐吧。”楚梦璃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依旧平淡，“你那把枪伤不了他的。”
“伤不了他？”陈小仙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这么近的距离，一枪下去，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得穿个洞，他怎么可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汪晓指尖轻轻一动。
一股无形的威压突然散开，陈小仙只觉得胸口一闷，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的枪“啪”地掉在地上。
她大口喘着气，看向汪晓的眼神里满是震惊。
这是什么力量？
就在这时，咖啡馆周围突然冲出来三十多个执法队员，手里的枪齐刷刷地对准了汪晓。
一名队员眼疾手快，弯腰扶起陈小仙，声音急切：“陈队！您没事吧？”
“快把他围起来！别让他跑了！”陈小仙缓过劲来，指着汪晓喊道。
可话音刚落，又是一股威压。
这一次的威压比刚才更重，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三十多个执法队员连哼都没哼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手里的枪掉了一地，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汪晓放下咖啡杯，看着眼前的场景，依旧面带笑意，语气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吗？”
周围的路人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得纷纷躲开，咖啡馆老板也不敢出来阻拦，只能躲在柜台后偷偷张望。
汪晓招手喊来服务员，指了指跪倒在地的执法队员，语气自然：“麻烦给他们每人来一杯生椰拿铁，算在我账上。”
服务员愣了愣，看了看汪晓，又看了看地上的人，也不敢多问，转身快步走进了店里。
几分钟后，执法队员们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却没人再敢拿起枪。
他们只是拘谨地坐在周围的桌子旁，手里捧着温热的咖啡，眼神复杂地看着汪晓。
而汪晓这张桌子上，楚梦璃依旧神色平淡地喝着咖啡，陈小仙脸色发白，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只有汪晓，嘴角挂着笑意，仿佛刚才那番威慑不过是喝了杯咖啡那么简单。
“陈队长，”汪晓看向陈小仙，语气轻松，“现在你相信，你的枪伤不了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