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至,内侍监高声唱喏,天帝姬宸驾临。
刹那间,所有喧嚣戛然而止。只见天帝身着玄色九龙十二章纹衮服,龙行虎步,冕旒垂落,十二串白玉珠帘轻轻晃动,遮住了他部分面容,更显得天威难测,深邃难明。他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灵压,但那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无形威仪,已让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生敬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刷刷起身,而后跪伏在地,山呼万岁之声,整齐划一,声震琼楼,回荡在太液池上空。
天帝步履沉稳,登上御阶,于龙椅上安然落座,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在主导一切的端贵妃身上略一停留,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她此番的操持之功。端贵妃心中一定,脸上笑容愈发雍容自信,带着被认可的满足。
“众卿平身,入席。”天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盛宴正式开启。教坊司精心排练的宫廷乐舞率先登场,丝竹管弦,奏响祥和雅乐,舞姬们身着霓裳羽衣,长袖善舞,身姿曼妙,动作整齐划一,如仙子凌波,将宫廷乐舞的华美与规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珍馐美馔如流水般由宫人呈上,龙肝凤髓(蛟龙肝杂凤髓)、山珍海错,琳琅满目,琼浆玉液香气四溢,皆是内廷特供,外界难寻。
然而,这些常规的、象征着太平盛世的节目与宴饮,虽极尽精美奢华,却似乎难真正引动天帝太多兴趣。
他端坐龙椅,神色淡漠,偶尔举杯与身旁的端贵妃或下首的宗室重臣示意,浅酌一口,并不多言,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直到来自北狄的阿史那云美人起身,请求献艺,才打破了这份固有的沉闷。
阿史那云今日的装扮令人眼前一亮。她并未穿着宫中妃嫔惯常的繁复裙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极具北狄民族特色的骑射服饰。火红色的锦缎紧身窄袖,勾勒出她健美而充满活力的身姿曲线,腰间束着镶嵌各色宝石的宽皮带,脚下蹬着一双做工精致的鹿皮软靴,靴筒上绣着雄鹰图案。
她乌黑的长发编成无数细辫,以彩绳和银饰点缀,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跳跃的火焰,在这极致精致却也难免有些刻板的宫廷宴席上,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充满了野性、奔放与原始的生命力。
她行至御前,并不行跪拜大礼,而是以手抚胸,躬身行了一个北狄表示敬意的礼节,声音清脆,带着一丝独特的异域口音,却并不惹人反感:“尊贵的天朝陛下,贵妃娘娘,臣妾阿史那云,愿献上一支我们北狄草原的胡旋舞,为今日中秋盛宴助兴,愿我神朝天威浩荡,与北狄诸部永结同好,共享太平!”
天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抬了抬手,声音平和:“准。”
乐声随即一变,从之前的婉转悠扬、中正平和,陡然变得急促、热烈而富有节奏感,鼓点铿锵,如同战场催征,又仿佛能让人听到大漠风沙的呼啸与草原上万马奔腾的蹄声。
阿史那云随着这激昂的乐声起舞,她的舞姿与中原舞蹈的含蓄内敛、重在意境截然不同,充满了力量、速度与张扬的生命激情。只见她足尖轻盈点地,随即开始飞速旋转,火红的裙摆如同骤然盛开的烈焰玫瑰,又似草原上燃烧的篝火,热烈而奔放。她手中挥舞着长长的彩色绸带,时而如长虹经天,气势磅礴;时而如流云掠空,飘逸灵动。
她的腰肢柔软而富有惊人的韧性,每一个急速的回旋,每一个充满力量的腾跃,都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豪迈与不羁,眼神明亮如星,炽热如火,毫不避讳地、大胆地望向御座之上那至高无上的天帝。
这一舞,仿佛将草原的辽阔、大漠的苍茫、以及游牧民族血液里的自由与豪情,都带入了这精致绝伦却也规矩森严的琼楼玉宇,让人在瞬间耳目一新,心潮也不由自主地随之澎湃激荡。
一舞毕,乐声戛然而止。阿史那云微微喘息,饱满的胸膛起伏,脸颊因剧烈的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如同熟透的苹果,更添几分娇艳与生动。她再次以手抚胸,躬身行礼,目光依旧灼灼地望向天帝,带着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众人似乎还沉浸在那狂野而精彩的舞姿所带来的震撼之中。随即,才响起了阵阵发自内心或出于应酬的喝彩与掌声。
无论是真心欣赏其舞姿的独特与感染力,还是看在北狄部落联盟的份上予以肯定,这番表演确实足够惊艳,打破了宴会的沉闷。
天帝姬宸的脸上也露出了今晚较为明显、真实的笑容,他抚掌赞道:“好!爱妃此舞,刚柔并济,别具一格,动静之间,颇有草原儿女的豪迈之风与生命活力!令人心旷神怡!赏!”
他略一沉吟,便道:“赐北海夜明珠一斛,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一套,另……赐北狄部今年所需盐铁份额,在原有基础上,再增两成!”
这份赏赐,不可谓不厚重!尤其是增加盐铁份额这一项,这已远远超出对妃嫔才艺的普通赏赐范畴,带着明显的政治恩宠与安抚边藩、稳固边疆的深远用意。
瞬间,不少妃嫔眼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与嫉妒,尤其是那些家世与边事有关的,更是明白这两成盐铁份额背后代表的意义。
阿史那云显然也明白其中关窍,大喜过望,再次躬身,声音带着激动:“臣妾代北狄部族,叩谢陛下天恩浩荡!”
她退下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有惊叹,有羡慕,有深深的嫉妒,也有审慎的打量。
经此一舞,阿史那云得了陛下亲眼与厚赏,她在后宫的地位、以及她背后北狄部落在朝廷眼中的分量,都将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