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的指尖还停在手机屏幕上，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边缘——磨砂的玻璃膜被蹭得发烫，刚才只顾着震惊日期，竟没发现照片背面还藏着字迹。她慌忙将手机翻过来，急救室门口的廊灯是冷白色的，光线斜斜打在屏幕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反光，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终于看清照片右下角那行极淡的钢笔字。
是顾沉舟特有的字迹，她绝不会认错——笔画间带着轻微的顿笔，“她”字的竖钩收得格外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墨迹淡得几乎要融进照片的底色里：“2022.03.15，在画展看见她，像只受惊的小猫，想保护她，却不敢靠近。”
2022年3月15日——正是她和顾沉舟“初遇”的那场《海上日出》画展。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混乱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带着当时的委屈和慌乱，铺天盖地涌来。
她记得那天穿的是米白色针织衫，袖口绣着细小的珍珠扣，是母亲生前给她织的最后一件衣服。她刚在《海上日出》前站定，还没来得及细细看画里的浪涛，前男友陈宇就追了过来，手指死死扯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嘴里骂着“你以为躲得掉？不跟我复合，你别想好过”。
她挣扎着要走，指甲掐进陈宇的手背，陈宇却越拽越紧，她的手腕很快就红了一片，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在她快要哭出来时，身后突然传来“哎哟”一声闷响——陈宇不知被什么人绊了个趔趄，手一松，她趁机像受惊的兔子般往前跑，连头都不敢回。
跑出几米后，她才敢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人群里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很亮，像浸在月光里的星星，正对着她的方向。她当时以为是路人无意为之，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那人就被涌来的观众挡住，很快混进了人群。
现在想来，那双眼眸的形状、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甚至风衣的款式——黑色双排扣，袖口别着枚银色袖扣，都和顾沉舟一模一样！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磨过木头，让林知夏浑身一僵。她猛地回头，只见顾沉舟坐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后背靠着床头的软垫，额头的伤口已经缝了针，缠着浅色的纱布，边缘还渗着一点淡红色的血。他歪着头看她，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倦意，眼睫垂着，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看起来脆弱又温柔。
她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那张合照上，苏瑶靠在顾沉舟肩头的画面刺眼得让她指尖发紧。不知是哪来的冲动，她从口袋里摸出刚才给顾沉舟擦额头血时剩下的棉签——棉签头还沾着点暗红的血，她小心翼翼地蘸了蘸纱布边缘渗出的一点新血，然后轻轻涂在照片里“苏瑶”的脸颊上——位置和顾沉舟此刻额角的血迹一模一样，像在给这张诡异的照片盖上个刺眼的印记。
“你早就认识我了。”林知夏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没压下去的哭腔。她抬起头看向顾沉舟，眼眶又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2022年的画展，那个戴口罩绊开陈宇的人，是你对不对？为什么不早说？你看着我被陈宇纠缠，看着我跑掉，却从来没告诉过我那是你。”
顾沉舟看着她手里的棉签，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被涂了血的照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不是之前的虚弱，而是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胸腔轻轻震动，连带着肩膀都微微起伏。他伸出没输液的右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轻轻拽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纱布的粗糙、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他皮肤传来的温热，一起钻进她的感官里。
他额角的血蹭到她的掌心，和她刚才蘸的血混在一起，形成一小片暗红的痕迹，像极了他们此刻纠缠不清的过往。“怕你觉得我变态。”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撒娇似的委屈，尾音微微上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从画展看到你那天起，我就总忍不住关注你——知道你在隔壁写字楼的12楼上班，做设计；知道你每周三中午会去楼下的‘转角咖啡’买拿铁，不加糖不加奶；知道你怕黑，所以下班总绕远路走有路灯的那条梧桐街。”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惹得她微微瑟缩，“可我不敢跟你打招呼，怕你觉得我是故意跟踪你，怕你讨厌我。我只能远远看着，看到陈宇再找你麻烦，就偷偷把他的车胎扎了；看到你加班到深夜，就匿名给你点份热粥；看到你冬天冻得搓手，就把自己的围巾偷偷放在你公司楼下的收发室，说是‘顾客遗落’。”
林知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顾沉舟的手背上，滚烫得让他指尖一颤。这次却不是因为难过，是感动，是后怕，是庆幸——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在偷偷保护她了。她想起顾沉舟第一次正式跟她说话时的紧张：手都在抖，却还硬撑着摆出淡定的样子，说“小姐，你也喜欢这幅《海上日出》吗”；想起他知道她怕黑后，每天下班都“顺路”陪她走那段梧桐街，西装口袋里永远揣着她爱吃的草莓糖，糖纸是粉色的，他说“甜的能压惊”；想起她感冒时，他笨手笨脚煮姜汤，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却还是端着碗蹲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
这些细碎的、她以为是“巧合”的温暖，原来都是他蓄谋已久的靠近。
她吸了吸鼻子，用没被握住的手擦了擦眼泪，刚想把手机收起来，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照片里苏瑶的手。苏瑶的手搭在顾沉舟的肩膀上，指甲涂着裸色的指甲油，看起来精致又温柔，指节圆润，像精心保养过的艺术品。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食指指甲缝里，夹着一点白色的碎纸——因为照片有点模糊，之前被苏瑶的动作挡住，竟没注意到。
林知夏心里一动，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赶紧将照片放大，指尖在屏幕上一点点调整焦距，连呼吸都放轻了。碎纸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还带着撕裂的痕迹，像是从什么文件上撕下来的，上面隐约能看到几个黑色的字，因为角度问题，有些模糊不清。
她屏住呼吸，将手机凑到眼前，几乎要贴在屏幕上，逐字辨认——先是“顾沉舟”三个字，清晰可见；然后是“妹妹”，笔画有些歪，却能确定；最后是“还活着”，字迹最淡，却像惊雷般炸在她的脑海里。
“顾沉舟的妹妹，还活着。”
这几个字在她心里反复回荡，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冰凉得像揣了块冰。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赶紧用另一只手扶住。顾沉舟有妹妹？她从未听顾沉舟提起过，顾家的人也从没说过这件事，甚至顾沉舟的爷爷提起家人时，也只说过他有个早逝的叔叔，从没提过妹妹。
苏瑶为什么会有关于顾沉舟妹妹的碎纸？她的妹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说“还活着”——难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妹妹已经死了，只有苏瑶知道真相？
手里的手机变得滚烫，像是要被她攥得融化。林知夏看着照片里苏瑶嘴角若有若无的笑，那笑容里藏着的阴狠和得意，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连后背都渗出了冷汗。顾沉舟的妹妹，会不会和之前的黑色藤蔓、顾家的诅咒有关？会不会和苏瑶的阴谋有关？这条藏在指甲缝里的线索，又会将他们引向哪里？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顾沉舟见她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手机发呆，还以为她还在生刚才照片的气。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小动物，“还在想照片的事？我跟苏瑶真的没什么，那是她当年故意凑过来拍的，我当时不知道她偷偷留了照片。”
林知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她看着顾沉舟温柔的眼睛，看着他额头上的纱布，看着他因为担心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她怕问出来会让他难过，怕触及他不愿提起的过往，可不问清楚，又怕错过关键的线索，甚至可能让他们再次陷入危险。
“沉舟，”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有妹妹吗？”
顾沉舟摸她头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有惊讶，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否认，可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指尖从她的头发上滑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林知夏咬了咬唇，还是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指着苏瑶指甲缝里的碎纸，“我看到这个，上面写着‘顾沉舟的妹妹，还活着’。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妹妹，她……到底是谁？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原本带着暖意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指尖微微收紧，攥得林知夏的手背有些发疼。他盯着那张照片，尤其是苏瑶指甲缝里的碎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天没说话，只有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在呼吸。
急救室门口的廊灯依旧亮着，惨白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疲惫。林知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知道，顾沉舟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而这件事，很可能和苏瑶的阴谋、顾家的诅咒都息息相关。
“她叫顾念安。”过了很久，顾沉舟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小五岁。十年前，她在顾家老宅的二楼摔下来，大家都以为她死了，连葬礼都办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里满是悲伤，“我一直以为是意外，直到刚才看到这个，才觉得不对劲。念安摔下来那天，苏瑶也在老宅，她说她是来送文件的，可现在想来，她很可能撒谎了。”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沉，原来顾沉舟真的有妹妹，还“死”得不明不白。苏瑶指甲缝里的碎纸，显然是知道顾念安还活着的证据，甚至可能和顾念安的“死”有关。
“那……顾念安现在可能在哪里？”林知夏追问，指尖紧紧攥着顾沉舟的手，“苏瑶会不会把她藏起来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沉舟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迷茫：“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可一点线索都没有。苏瑶这么做，很可能是想拿念安威胁我，或者……念安知道什么关于顾家诅咒的秘密，苏瑶想从她嘴里套出来。”
就在这时，林知夏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简短的短信：“想知道顾念安在哪？明天中午12点，城西废弃工厂，单独来。”
没有署名，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林知夏看着短信内容，又看了看顾沉舟苍白的脸，心里瞬间有了决定——她要去，不管前面是陷阱还是危险，她都要找到顾念安，查清当年的真相，也为了顾沉舟。
顾沉舟显然也看到了短信，脸色变得更差，他紧紧攥着林知夏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你一起去，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不行！”林知夏立刻拒绝，她看着顾沉舟额头的伤口，看着他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身体，“你刚恢复，不能再受刺激。我去，你在这里等我，我会注意安全的。”
“知夏……”
“听话。”林知夏打断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却带着坚定，“你之前保护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保护你。而且，我还有这个。”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月牙胎记，那里还残留着之前光带的暖意，“共生咒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顾沉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看着她手腕上的胎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一定要小心，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我会让沈清媛派可靠的人在工厂外等着，一旦有危险，他们会立刻冲进去。”
林知夏用力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知道，明天的城西废弃工厂，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可只要能找到顾念安，查清真相，她就不怕。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廊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的羁绊。林知夏看着顾沉舟的眼睛，心里默默说：顾沉舟，等着我，我一定会把顾念安带回来，也会把所有的真相都查清楚，我们再也不要被这些阴谋纠缠，再也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