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商会别墅内。
气氛,已经从压抑,变成了即将爆发的火药桶。
“该死的!我们是帝国的军人,不是日本猴子的打手!”
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盖世太保士兵,将酒瓶重重地砸在桌上,酒液四溅。
“闭嘴!你想上军事法庭吗?”他的同伴低声呵斥,但眼神里,同样充满了不满和烦躁。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那些无孔不入的流言,像病毒一样,感染了这里每一个人。
骄傲的德意志士兵,发现自己正在被全上海滩的人,当成日本人的走狗来看待。
这是奇耻大辱!
几次小规模的,与日本顾问的肢体冲突,都被施密特强行弹压了下去。
但他压得住士兵的拳头,却压不住他们心中的怒火。
就在这时,汉斯敲响了施密特书房的门。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忠诚。
“长官。”
“进来。”施密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汉斯走进书房,立正站好。
“长官,我是来向您汇报思想的。”
“说。”
“我认为,我们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汉斯的声音沉稳,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们被卷入了一场不属于我们的战争里。影佐龙一先生的计划,正在将德意志帝国的荣誉,拖入泥潭!”
他加重了语气。
“他那些疯狂的举动,比如毫无理由的搜查和盘问,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反感。现在,外面的流言都在说……我们成了他的帮凶。”
“这些我都清楚。”施密特烦躁地挥了挥手。
“但是长官!”汉斯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影佐先生已经疯了!他像一条疯狗一样,见谁都想咬一口!昨天,他甚至暗示我,说我心爱的女人娜塔莎,也可能是‘幽灵’派来的探子!”
他将苏月影教给他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这简直是荒谬!是对我,也是对所有忠于帝国军官的侮辱!”
“长官,我以我的荣誉起誓,我们必须和那个日本人保持距离!否则,‘幽灵’没被逼出来,我们自己的士气,就要先被他拖垮了!”
汉斯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打在施密特那根敏感的神经上。
施密特沉默了。
他不是傻子。
无孔不入的监视,毫无进展的行动,以及内部愈演愈烈的骚动。
这一切,都让他开始重新评估与影佐的合作。
他来上海,是为了抓捕“幽灵”,是为了功勋和荣誉。
而不是为了给一个日本疯子当保姆,更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手下,变成一群怨气冲天的废物。
他开始觉得,影佐龙一这条疯狗,可能真的会反口咬到自己。
他的耐心,耗尽了。
……
半小时后。
影佐龙一被叫到了施密特的办公室。
他刚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冷的寒意。
“影佐君。”
施密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的计划,似乎并没有带来任何效果。”
“反而,让我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现在,全上海的贱民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我的手下也怨声载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施密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影佐龙一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但他依旧处于那种偏执的状态,他激动地辩解道:“施密特先生!这是‘幽灵’的阴谋!是他的心理战!”
“他不敢和我们正面抗衡,就用这些卑劣的盘外招,想让我们内讧!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影佐龙一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只要我们坚持住,他一定会露出破绽!甚至……我们可以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用更大的屠杀,把他逼出来!”
“更大的屠杀?”
施密特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至极的,充满了嘲讽的冷笑。
“然后让整个上海都与我们为敌?让德意志第三帝国,为你个人的疯狂,背上屠夫的骂名?”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影佐龙一。
“影佐君,我开始怀疑,你的理智,是不是和你的军衔一起,都留在了富士山。”
轰!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刺进了影佐龙一的心脏!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羞辱!
他浑身颤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施密特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窗边。
“从现在开始,我的手下,不会再参与你任何‘疯狂’的计划。”
“你好自为之吧,影佐君。”
不欢而散。
影佐龙一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书房。
当那扇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屈辱,瞬间被无尽的怨毒所取代。
背叛!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高傲的德国人,靠不住了!
他被孤立了,被当成一个弃子,一个笑话!
他意识到,施密特这条线,已经彻底断了。
他必须用自己的方法,找到那个该死的“幽灵”!
他像一头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忽然。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脸。
一张永远挂着谦卑讨好笑容,戴着金丝眼镜,文弱不堪的脸。
林烽!
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认为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懦弱的汉奸翻译!
一个念头,在他走投无路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或许……
这个最不可能的人,才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影佐龙一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
他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