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君豪大酒店,依旧张灯结彩。
时间已近夜晚,但“帝王厅”内却是灯火辉煌,喧嚣震天。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近一百平米的超大包厢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手工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屋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大幅仿制名画。
巨大的圆形餐桌是名贵的红木材质,上面的蒙布已经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澳洲龙虾只取了最肥美的尾部,神户牛肉纹路十分细腻,鱼子酱在冰雕的衬托下闪烁着黑亮的光泽,还有诸多叫不上名字的山珍海味。
空了的茅台酒瓶、歪倒的拉菲红酒瓶在桌边堆了一地,空气中混杂着高级烟草、酒精和食物的浓重气味。
主位上,宗耀祖早已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昂贵的意大利定制衬衫,领口敞开,满面红光,意气风发。他一手夹着粗大的哈瓦那雪茄,另一只手挥舞着,唾沫横飞。
赵有德紧挨着他,喝得舌头都有些打结,脸上那谄媚的笑容从未消失,不停地给宗耀祖倒酒、点烟,如同最忠实的奴仆。
围坐在旁的,还有四五个人,都是海州市里一些单位头头的子弟或者与宗家利益捆绑极深的纨绔。个个衣着光鲜,却举止轻浮,身边还陪着几个穿着暴露、妆容精致、巧笑倩兮的年轻女子,娇声软语,劝酒调笑。
“来来来!满上!都他妈给老子满上!”宗耀祖用力敲着桌子,声音因为兴奋和酒精而异常高亢,“今天高兴!不醉不归!谁他妈不喝趴下,就是不给我宗耀祖面子!”
“宗少威武!”
“敬宗少!以后在海州,可就全仰仗您了!”
众人纷纷举杯,谀词如潮,一片喧闹。
“宗少,这孙县建设局一把的位置,肯定是您的了!”
几杯烈酒下肚,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今天最大的“喜事”上。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纨绔搂着女伴,斜着眼笑道:“宗少,听说孙县那个姓邵的,今天一早就被市纪委请去‘喝茶’了?这会儿估计正在里面哭爹喊娘呢吧?哈哈哈!”
这话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包厢里瞬间爆发出更加猖狂的笑声。
赵有德立刻接过话头,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道:“那还用说?!咱们宗局略施小计,那邵北就栽进了坑里!市纪委刘书记亲自督办,铁证如山!他这次啊,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哈哈哈!脱层皮?我看是永世不得翻身!” 另一个胖子拍着大腿,“那小子,仗着读过几年书,有点小本事,就他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敢跟宗少您叫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宗耀祖听着众人的奉承和对邵北的贬低,心里快意无比,他猛吸一口雪茄,然后将烟雾狠狠地吐向天花板,仿佛那就是邵北的晦气。
“邵北?”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极度的不屑和残忍,“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罢了!有点小聪明就以为能翻天了?我呸!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他那点玩意儿,屁都不是!”
他端起酒杯,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宣告:“哥几个看着,等这事儿一了,孙县建设局,那就是咱们的后花园!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有酒大家一起喝!”
“说得好!”
“跟着宗少,吃香喝辣!”
包厢里再次响起碰杯声、狂笑声和女人的娇呼声,气氛糜烂而狂热。
他们沉浸在用权力和阴谋编织的胜利中,挥霍着不义之财,肆意嘲笑着那个他们以为已经彻底被踩在脚下、永无翻身之日的对手。
包厢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上,仿佛一道屏障,将内部震耳的音乐、疯狂的哄笑和谄媚的敬酒声瞬间隔绝。宗耀祖被那喧嚣和酒精烧得头晕目眩,他嫌热,扯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脚步虚浮地晃荡在铺着奢华暗纹地毯的走廊上。
赵有德见状,连忙屁颠屁颠地跟出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伸手就想搀扶:“宗局,您小心点儿,我扶您去……”
“滚开!”宗耀祖正享受着这种微醺的、掌控一切的感觉,极其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赵有德,力道之大让赵有德踉跄着撞到了墙壁上,“老子……没醉!自己去!”
他打了个酒嗝,无视了一脸尴尬和担忧的赵有德,自顾自地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走廊灯光昏黄柔和,两侧墙壁上的抽象画作在醉眼里扭曲变形。
这时,一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阴影中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他定睛一看,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竟然是他父亲宗衡!
“爸?!”宗耀祖吓了一跳,酒意都醒了两分,带着被打扰兴致的埋怨,“你站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回应他的,不是言语,而是带着凌厉风声、重重扇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宗耀祖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剩余的醉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屈辱的怒火。
“爸!你干什么?!干嘛打我?!”他捂着脸,压低声音吼道,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愤懑。
宗衡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不再是平日的沉稳算计,而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怒和恐惧,他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到墙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低吼:
“我打你?我他妈想打死你!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知道你完蛋了吗?!你知道我们可能都要完蛋了吗?!”
宗耀祖被父亲这副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震住了,但听到“完蛋”二字,还是下意识地反驳,带着残留的侥幸:“爸你急什么啊!天还能塌下来?邵北他不是被刘道明关着呢吗?板上钉钉的事……”
“板上钉钉?!”宗衡几乎要咆哮出来,他强忍着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带着怨恨,“邵北他知道的事……他写出来的那些东西……他妈连我都没有完全知道!有些只有你经手的破事,他比我还清楚!你和孙县建工那些破事什么时候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