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丽明饭店静静地矗立在一条僻静的梧桐小道上。四层高的建筑线条简洁利落,灰白色的外墙采用了传统的清水砖工艺,每一块砖的接缝都细腻均匀,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门廊处立着两盏造型古朴的铜灯,灯罩是手工吹制的玻璃,透出柔和的暖光。
邵北感叹着独有的气质,怎么上一世没有来过这里。
饭店门前没有夸张的喷泉或雕塑,只有一方浅浅的水景池,池底铺着青黑色的鹅卵石,几尾红鲤悠然游弋。水面倒映着饭店的轮廓,微风拂过时泛起细碎的波纹,将倒影揉碎成一片粼粼的光影。
门口的服务员看见邵北走近,立马打开大门。
推开沉重的花梨木大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沉香气味。大堂挑高近六米,正中央悬挂着一盏素雅的纸灯,灯面上绘着写意的山水纹样。地面铺着深灰色的天然石板,每一块的纹理都各不相同,却拼合得天衣无缝。
左侧的接待台是一整块老船木改造而成,木材天然的裂纹和孔洞都被完整保留,只在表面做了哑光处理。台面上摆着一个宋代龙泉窑风格的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枝新折的桂花,香气清幽。
右侧的休息区摆放着几组明式圈椅,椅背的线条流畅优美。墙上挂着当代书法家题写的《兰亭集序》节选,墨色浓淡相宜,笔势如行云流水。
“请问先生是有预约吗?”一位礼貌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
“哦,是吕先生的预约。”
“原来是吕先生的客人,这边请你”说着那服务员带着邵北走去。
服务员引领邵北走向电梯,那是一部老式的铁栅栏电梯,黄铜构件打磨得锃亮。电梯门上的花纹是手工錾刻的缠枝莲纹,每一处转折都圆润自然。轿厢内壁贴着真丝裱糊的《千里江山图》局部,在柔和的顶灯照射下,青绿山水仿佛有了生命。
很快两人就到了三楼的走廊。
电梯门开启,脚下忽然变成了手工编织的蔺草席,走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走廊两侧的墙面采用了传统的工艺,表面呈现出细腻的纹理。每隔几步就挂着一幅小品画,都是当代名家仿宋元风格的山水花鸟,装在朴素的榉木画框里。
走廊尽头,一扇雕花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悬着块小叶紫檀的匾额,清风阁三个字以螺钿镶嵌,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门边的花几上摆着一盆造型古雅的五针松,树龄少说也有百年。
服务员在距离门口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欠身:吕先生已经在等您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邵北整了整衬衫袖口,听见里面传来紫砂壶注水的声音,清亮的水声在静谧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请进。”
邵北推开雕花木门,一阵淡雅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包厢内的光线柔和而含蓄,四壁贴着素白的宣纸壁布,上面隐约可见手绘的墨竹纹样。天花板上悬着一盏素绢宫灯,灯影在墙面上投下摇曳的竹影。
包厢正中摆着一张老红木八仙桌,桌面纹理如行云流水。桌上茶具皆是粗陶所制,一只紫砂壶正冒着袅袅热气。靠窗处立着一架古朴的屏风,绢本上绘着淡墨山水,远山近水间透着空灵的意境。
当邵北的目光落在桌边二人身上时,瞳孔骤然一缩。吕征正端着茶盏,一身笔挺的藏蓝衬衫得他格外威严。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
那是高老师?
高良玉穿着朴素的藏青色中山装,鬓角已见斑白,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当年在京海大学授课时般炯炯有神。他手中握着一卷翻开的《资治通鉴》,见邵北进来,缓缓合上书页,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高...高老师?邵北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他虽知高良玉已是海州市委常委,却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相遇。
吕征起身相迎,透着十足的笑意:邵北同志,高书记特意从市委赶来的。
高书记,看来高老师已经成功进位,和自己估算的时间大差不差。
高良玉轻轻放下书卷,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这个动作让邵北瞬间回想起当年在学校时,高老师也是这样点着讲台说这个问题很重要。
高良玉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三个月前京海一别,倒是许久未见了。他声音温润,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很是慈爱地看着邵北,你比在党校时沉稳多了。
邵北微微欠身,茶汤在杯中荡起细微的涟漪:老师谬赞。倒是您...他抬眼注视着高良玉鬓角新添的银丝,这次步入政坛,神采更胜往昔。
还没告诉你。高良玉忽然将茶盏往桌上一搁,青瓷底碰出清脆的声响,安省长点将,各位领导抬爱。他抚平中山装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现在我是海州市委副书记。
邵北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果然是与前世分毫不差的晋升轨迹。他立即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这真是...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太好了。
吕征忽然轻笑出声,端起茶汤,小酌了一口:高书记这次来,可是带着尚方宝剑。他意有所指地瞥向窗外,恰巧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棂上。
“是么,这次让我来,看来有重要的事情。”
吕征适时地点了点头,“自然。”
高良玉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牛皮纸袋封口处鲜红的二字刺目。他指尖在火漆印上流连:你在孙县的作为...突然抬眸,目光如电,我很欣赏。
窗外的风突然急了,屏风上的墨竹沙沙作响。邵北注视着文件袋阴影处隐约可见的Z08编号,喉结微动。看来吕征已经有了一些突破,他尚不知这份档案将改变多少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