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幽绿鬼眼透过帽檐的阴影，死死“钉”在我后视镜里的瞳孔上。空气凝固得像块冰，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到天灵盖。厌胜钱隔着裤袋布料硌着大腿，那道裂纹仿佛正在发烫。
买？这分明是索命！
“呵……”我喉咙里挤出点干笑，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试图稳住声音里的颤，“兄弟，厌胜钱？那可是稀罕玩意儿，还带裂痕的？我这跑出租的，上哪儿弄那古董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借着调整后视镜（虽然只剩半边）的动作，手指极其隐蔽地勾开了副驾储物格……里面除了零钱收据，还躺着几张皱巴巴的“镇魂符”和一块磨得锃亮的五帝钱（超市工艺品版）。
后座那“人”没动。帽檐下的幽光纹丝不动，如同两盏不灭的鬼灯。那股混合着泥土、福尔马林和血腥的阴冷气息更浓了，几乎实质化地缠绕过来，让车里的温度骤降。
“你……有……” 干涩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像生锈的锯子在锯骨头，“给我……去聚宝斋……否则……”
他没说“否则”什么，但那冰冷的杀意和贪婪，已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我后背生疼。车子在浓雾中艰难前行，前方的路在昏黄车灯下扭曲不定，如同通往黄泉的迷途。
怎么办？硬拼？就凭我这几张画废了的符？后面这玩意儿绝对不是普通行尸！张小玄和关妙妙就在聚宝斋附近！只能赌一把，把他们拖下水！
我猛地一打方向盘，破捷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朝着张小玄发来的定位方向加速冲去！浓雾被车灯劈开，又迅速在身后合拢。
“坐稳了哥们儿！我抄个近道！” 我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给后面那位“乘客”听。油门几乎踩到底，破引擎发出濒死的咆哮，车顶的破洞灌进来的风发出凄厉的呼啸。
后座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一股更强的阴寒之气猛地爆发，车厢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冻结！他枯瘦的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腥风，朝着我的后颈就抓了过来！
“去你妈的！” 我早有防备，头猛地一偏，同时左手抓起储物格里的五帝钱工艺品，看也不看就朝着后座砸了过去！右手则飞快地抽出一张“镇魂符”，也顾不上有没有用，灌注了全身那点可怜的灵宝真气，反手就拍向抓来的鬼爪！
啪！噗嗤！
五帝钱砸在那“人”胸口，发出闷响，却像砸在朽木上，毫无反应。“镇魂符”倒是结结实实拍在了他枯瘦的手腕上！
嗤……！
一股极其微弱的白烟冒起，带着一股烧焦羽毛的糊味！那鬼爪触电般缩了回去，手腕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符印！
“嗷……！” 后座发出一声愤怒痛苦的嘶吼！那声音非人非兽，充满了暴戾！帽檐下的幽绿鬼火猛地暴涨！
有效！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激怒他了！
“快！再快！” 我猛拍方向盘，破捷达在浓雾笼罩的废弃厂区道路上亡命飞驰！前方，已经能看到旧货市场那片低矮、杂乱建筑的模糊轮廓，其中一栋挂着巨大、褪色的“聚宝斋”牌匾的三层小楼格外醒目。
就在车子即将冲进旧货市场入口的瞬间！
“呔！何方妖孽，敢在此撒野！”
一声清叱如惊雷炸响！一道凌厉无比的青色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自聚宝斋斜对面一座废弃水塔顶端激射而下！目标直指我的车顶……或者说，车顶里面那个东西！
是关妙妙！
剑光未至，那至阳至刚的剑气罡风已经压得车顶铁皮嘎吱作响！后座那“人”猛地抬头，帽檐下两点幽绿鬼火死死盯住袭来的剑光，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咆哮！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尸气如同墨汁般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瞬间将整个后车厢填满！
“卧槽！”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打方向盘！这要是劈实了，连我一块报销！
轰！！！
剑光擦着车顶呼啸而过！狂暴的剑气将车顶那块本就破烂的“尿素帆”彻底撕成了碎片！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浓雾和剑气，狂灌进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来！”
一个清朗沉稳、带着浩然正气的少年嗓音响起！是张小玄！
聚宝斋旁边一条狭窄小巷的阴影里，一道身影跃然而出！张小玄单手持诀，面容肃穆如神只，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朝着我的破车凌空一点！
咔嚓！！！
一道刺目欲盲的蓝白色电蛇，撕裂浓雾，带着震耳欲聋的霹雳之声，精准无比地劈中了刚刚被剑气逼得显出身形的后座“乘客”！
“嗷吼……！！！”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响彻夜空！那“人”身上爆开一团刺目的电光，浓郁的黑色尸气如同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宽大的连帽衫被雷火点燃，露出里面一具干瘪、青黑、布满诡异缝合线的躯体！那根本不是活人！是一具被邪术操控的尸傀！
雷光散去，尸傀浑身焦黑冒烟，瘫在后座剧烈抽搐，眼中的幽绿鬼火黯淡到了极点，显然受了重创！
“华元！快出来！” 关妙妙的声音从水塔方向传来。
我哪敢犹豫，一脚踹开车门，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刚离开车子几米远……
轰！！！
一道比刚才张小玄的雷法更粗壮、颜色更惨绿、带着浓郁腥臭味的阴雷，毫无征兆地从聚宝斋二楼一扇破旧的木窗里劈出！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张小玄！
张小玄显然没料到还有埋伏，仓促间只能将雷诀一收，双手交叉护在身前，硬抗了这一记！
噗！
张小玄被那惨绿色的阴雷劈得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道袍袖口被烧焦一片！
“哈哈哈！小道士！雷法不错！可惜，火候还差了点！” 一个阴恻恻、带着无尽怨毒的女人笑声从聚宝斋二楼响起！木窗被彻底撞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脸上带着半边猫脸面具的女人身影出现在窗口，正是王小雨！她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冒着惨绿火焰的骷髅头灯盏！刚才那道阴雷，显然就是从那灯盏发出的！
“王小雨！” 关妙妙怒喝一声，从水塔飞身而下，“青锋”剑光暴涨，直取二楼！
“还有我！” 百里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抱着他那宝贝平板，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看我的‘电子破煞符’！” 他手指在屏幕上一顿狂点，平板侧面一个外接装置嗡嗡作响，射出一道道淡蓝色的光束，交织成网，罩向王小雨！可惜光束闪烁不定，威力看着就很“节能”。
“还有咱家！” 马灵花的声音也从旁边一个堆满破铜烂铁的摊子后面冒出来，小脸上满是兴奋，“老仙说了，这热闹得凑！黄二姑奶，捆她脚脖子！” 她甩手扔出几颗亮晶晶的玻璃弹珠！
场面彻底乱了！
张小玄压制受创的尸傀，关妙妙剑斗王小雨，百里辉的电子光束和王小雨的猫鬼邪火对轰（效果感人），马灵花的“仙家弹珠”四处乱飞，时不时还砸到旁边的破烂堆，叮当作响。
而我，刚扑到一堆废弃轮胎后面，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就听到聚宝斋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还盘着两个油亮核桃的中年胖子，叼着根牙签，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种看猴戏似的、饶有兴味的笑容，目光在我们这群打得乱七八糟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我身上，啧啧两声：
“哟呵！够热闹的啊！大半夜的，跑我陈震山这‘聚宝斋’门口打群架？还毁坏公物？” 他指了指我那辆还在冒烟的破捷达，又指了指被剑气劈掉半边的门楼，“这损失……得算算吧？”
陈震山！金余提过的那个亦正亦邪的古董猎手！茅山旁支！
他怎么在这儿？是王小雨的同伙？还是蔡重九的人？
我还没说话，瘫在后座只剩一口气的尸傀，喉咙里突然发出“嗬嗬”的怪响，焦黑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厌胜……钱……在他……身上……主人……要……”
尸傀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的鬼火彻底熄灭，化作一滩腥臭的焦炭。
但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唰！唰！唰！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张小玄的凝重，关妙妙的惊疑，百里辉的茫然，马灵花的好奇，王小雨那猫脸面具下瞬间爆发的贪婪绿光，以及陈震山那玩味笑容下陡然闪过的精芒！
聚宝斋门口，死寂了一瞬。
“哦？” 陈震山盘核桃的动作停住了，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上下打量着我，“厌胜钱？还带裂痕的？小兄弟……你身上，有宝贝啊？”
王小雨站在二楼破窗边，猫脸面具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咯咯咯……踏破铁鞋无觅处！姓蔡的养尸要那东西稳固地脉，老娘要它喂养猫鬼娘娘！小道士，还有那个开出租的！把东西交出来！”
张小玄一步挡在我身前，雷诀再起，眼神如电：“邪魔外道！休想！” 关妙妙的“青锋”也调转剑锋，指向王小雨和陈震山。
百里辉手忙脚乱地调试平板：“老华！快！给我看看那钱！我分析下能量场！” 马灵花则兴奋地掏出一把瓜子：“打！快打！咱家老仙开盘了！”
我靠着一堆散发着橡胶臭味的破轮胎，感受着口袋里那枚厌胜钱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裂纹，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各怀鬼胎的混乱局面——龙虎山天师、茅山剑侠、电子符箓先驱、东北出马仙、猫鬼妖妇、古董贩子、还有一个被轰成渣的尸傀……
我就想安安稳稳开个夜班出租，挣点冥币外快，招谁惹谁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风暴中心？！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