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同悲,血雨滂沱。万物恸哭,山河失色。至情至性者的彻底消逝,引动了天地间最深沉、最本源的哀恸。东海仙府、北境碑林、南荒魔渊,三处绝地残留的冰冷阵法、绝对秩序、嗜血煞气,在这弥漫天地的悲意冲刷下,竟也寸寸瓦解,化为虚无,仿佛天地都不忍再让这些污秽之物玷污那最后的牺牲。
陆沉跪于空荡祭坛前,血泪混着雨水滑落,那双曾倒映星辰、坚不可摧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死寂的灰败。不灭战星的本源在体内哀鸣、崩裂,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与剧痛。紫霞最后消散时的那抹温柔与诀别,如同最锋利的刃,一遍遍凌迟着他的灵魂。
萧云失魂落魄地立于玉树下,那彻底绽放却空空如也的青玉花苞,碎成了齑粉,从他指缝间流逝。浩然生机之力反噬自身,文心枯竭,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点点消散的生机光华。腰间那枚玉簪冰凉刺骨,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润。
墨离的咆哮早已嘶哑,他瘫倒在魔刀旁,拳头血肉模糊,寂灭风雷之力在体内疯狂乱窜,反噬其身,带来毁灭般的痛苦。可再强的肉体痛苦,也压不住那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绝望。碧落那狂放的笑语、决绝的背影,成了永恒折磨他的心魔。
血雨不停,悲意愈浓。三界众生沉浸在这莫名的巨大悲伤中,惶惶不安,天地间一片愁云惨淡。
虚空深处,那双冰冷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数据流无声闪烁:“变量清除确认...情感共鸣效应记录...三界能量级跌落...启动下一阶段观测...”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伤与绝望似乎将要永恒凝固的时刻,异变,于无声处惊起!
萧云腰间那枚冰凉刺骨的玉簪,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并非温暖的热,而是一种仿佛要燃烧殆尽、撕裂一切的极致炽热!
“呃!”萧云被烫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将其取下。
却已然来不及!
玉簪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单一色彩,而是蕴含着星辰的睿智、生命的柔韧、风雷的狂放!是紫霞、青瑶、碧落三人最后消散时,融入天地的那三道终极奉献之光最核心的本源!它们竟不知何时,悄然汇聚并隐藏在了这枚与青瑶羁绊最深的玉簪之中!
光芒瞬间吞没了萧云,吞没了近在咫尺的陆沉和墨离,并以超越时空的速度,向着整个三界疯狂扩散!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时空波动!”
“来源未知!性质未知!”
“逻辑冲突!数据错误!”
虚空中的冰冷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急促的警报音!
那光芒过处,正在落下的血雨凝固在半空,亿万生灵脸上的泪珠定格,呼啸的风、奔腾的河、摇曳的草木...一切的一切,无论是物质、能量还是时间、空间,甚至那无形的悲意,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凝滞!
整个三界,仿佛变成了一幅无比庞大、无比精细、却彻底静止的画卷!
唯有被玉簪光芒核心笼罩的陆沉、萧云、墨离三人,还保留着意识与行动能力。他们震惊地看着这万物凝滞的奇景,看着彼此身上那玉簪散发出的、熟悉又陌生的光芒。
“这是...”陆沉艰难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凝滞的时空中也显得扭曲怪异。
“青瑶的玉簪...”萧云握着那灼热发光的玉簪,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三种交织在一起的恐怖力量,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划过脑海,“难道...是她们...”
墨离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玉簪:“是碧落?!她们没死?!”
“不...”陆沉感受着那光芒中熟悉的决绝意味,声音沙哑,“这是...她们最后的后手...以彻底消散、融入天地为代价,换来的...最终之力。”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玉簪的光芒再次暴涨,三道模糊的虚影在光芒中一闪而逝——正是紫霞、青瑶、碧落!她们的身影透明而遥远,脸上带着温柔的眷恋与无悔的决绝,同时对着三人,做出了一个推动的手势!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扭转乾坤撼动时空的伟力,包裹住三人!
眼前的静止画卷开始疯狂倒流!
凝固的血雨倒飞回苍穹,消散的云层重新汇聚;
众生脸上的泪水倒流回眼眶,悲伤的表情变为茫然;
崩碎的山河重塑,枯死的草木回春;
被毁灭的城池恢复原状,逝去的生灵重新出现...
时间在飞速倒退!
他们看到魔域军团如同退潮般缩回裂缝;
看到碧落燃魂的火焰倒卷收回;
看到青瑶化雨的甘霖重回天际;
看到紫霞寂灭的天机盘碎片从虚无中凝聚复原...
一幕幕惨烈的景象,一场场生死离别,如同倒放的皮影戏,在他们眼前飞速掠过!
那感觉无比诡异,无比震撼,也无比...煎熬!眼睁睁看着挚爱一次次牺牲的场景重演又倒消,他们的心如同被反复碾碎。
虚空中的冰冷意志疯狂闪烁,试图阻止这超乎掌控的时空倒流:“强制干预!启动时空锚定!否定此时间线变动!”
但它的力量,在这凝聚了三位仙子最后存在本源、引动了三界悲愿、甚至掺杂了一丝混沌祝福和瑶姬神力的时空伟力面前,竟显得苍白无力!玉簪的光芒霸道地撕裂了一切时空锚定,强行推动着回溯!
最终,所有的景象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时刻——
天庭观星台。清风拂过,仙云缭绕。不远处,三位仙女——紫霞、青瑶、碧落——正专注地观察着凡间,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毫无察觉。凡间,三位男子——陆沉、萧云、墨离——的命运尚未发生转折,一切悲剧都还未开始。
时间,赫然回到了...决战前的三天!
玉簪的光芒彻底黯淡下来,咔嚓一声,碎成齑粉,从萧云指间流逝。那扭转时空的威力如潮水般退去。
凝滞解除,时间恢复流动。
观星台上的碧落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凡间近日似有魔气异动,不过蝼蚁之争,无趣得紧。”
青瑶温柔一笑:“生灵涂炭,总非幸事。”
紫霞则微微蹙眉,掐指推演,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时空涟漪,但转瞬即逝,无从捕捉。
下方凡间,将军陆沉正在巡营,书生萧云在书院苦读,游侠墨离在林中练刀。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以及刚刚那惊天动地的时空回溯,一无所知。
只有三个“不速之客”,突兀地站在观星台的阴影处,浑身散发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悲伤、疲惫、以及...历经浩劫后沉淀下的冰冷锋芒。
陆沉、萧云、墨离(从未来回归的三人)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看着那三个还鲜活地、无忧无虑地存在的爱人,一时间,竟恍如隔世,百感交集,呆立当场。
巨大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那刻骨铭心的悲痛记忆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我们...真的回来了...”萧云声音颤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衣带,那枚玉簪已彻底消散。
墨离双拳紧握,死死盯着碧落那鲜活的身影,生怕一眨眼她又消失不见,虎目之中,竟有水光闪烁。
陆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下来。他感受着体内流转的、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力量,感受着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关于未来的惨痛记忆。
“回来了...”他低声重复,眼神却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这片祥和的天庭,扫过凡间那三个尚不知情的自己,“但一切,都不同了。”
他们拥有了未来的记忆,拥有了重塑后的本源力量,也拥有了...改变命运的资格!
而这一次,他们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哟,三位看着面生得很啊?哪来的?看样子...刚经历了不少事儿?”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衣黑发的青年,不知何时靠在一根玉柱旁,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了然。
正是夜玄!
他竟然...也回来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受这时空回溯的影响?!
夜玄打量着三人那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尤其是他们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悲痛与沧桑,嘴角笑意更深,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看起来,咱们好像还有共同的‘老朋友’要对付?”
他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虚空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