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雪未落。
残符贴上板砖的刹那,焦黑如焚的边缘竟微微一颤,像是枯死的藤蔓忽逢春雨,悄然蠕动起来。
那不是幻觉——它在爬。
一缕漆黑如墨的符线顺着张宇的手指蜿蜒而上,像毒蛇舔舐血肉,无声无息钻进皮肤。
他猛地甩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那符纸如附骨之疽,纹丝不动,反而越缠越紧,沿着腕骨向上攀爬,皮下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红纹路,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在血管里游走。
“呃——!”张宇闷哼一声,胸口一滞,一股阴寒直冲脑髓。
耳边响起低语,不是从外而来,而是自颅内深处渗出,沙哑、扭曲,带着腐朽香灰的气息:
“……逆者当祭,祭者归真……血脉为引,契约为锁……张家七代,终归玉清……”
“哥!”张小禾突然跪地,浑身抽搐,双眼暴睁,瞳孔却已失焦,只有一片灰白翻涌。
她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鸣,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塞进了声音,“它要你签‘无亲契’!签了你就不是你了!魂会碎!命会散!你会变成钟下的东西——!”
阿黄怒吼扑上,獠牙直咬那符纸,可牙尖刚触到边缘,轰然一声闷响,气浪炸开,它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口鼻溢血,毛发焦卷,落地时四肢抽搐,竟一时站不起身。
“活符!”青痕脸色骤变,蓝裙无风自动,手中残卷翻飞,指尖疾掐三重符印,“这不是普通符箓!是玉清天师用亲族怨念养了百年的‘祭灵符’!以血亲之恨为食,以逆命之魂为引!它在等你——一个带血的张家人!”
她指尖凌空划符,一道青光直落张宇眉心,可那符纹却如活物般扭曲躲避,反向侵蚀青痕的灵体,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淡蓝光点,身形微晃。
“没用的!”小折哭着喊,双手飞快翻折,三只纸鹤瞬间成型,振翅而起,分别衔住张宇双腕与心口。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在空中凝成晶莹细线,缠绕于符纸边缘,竟真的让那暗红纹路的蔓延暂缓了一瞬。
“撑住……”小折声音发抖,“别让它进心脉,进了就拔不出来了……”
张宇咬牙,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压制——这是吞噬,是替换,是要把他从“张宇”变成“祭品”。
可他不是祭品。
他是点化者。
是逆契之人。
是那口钟下,九代先祖用命砸出来的——活路!
他猛地抬手,将残符狠狠按向自己胸口——那里,一道暗金色的纹路正隐隐发烫,正是“逆契令”的所在。
传说中,唯有拒绝“无亲礼”、断神不拜的张家血脉,才能觉醒此印。
符与印相触,轰然炸响!
没有声音,却有万雷在识海中齐鸣。
系统剧烈震动,机械音几乎扭曲:
【检测到原始逆契共鸣……开启血脉回溯·第一代……警告!
精神负荷超限!】
眼前骤然一黑。
风雪扑面。
他看见了——百年前的昆仑雪道,寒夜如墨,风卷残云。
一个赤脚老农跪在冰棱之上,肩挑两筐香灰,身后九具尸体静静躺在雪地,皆覆白布,胸口烙着同一个符印——正是如今缠在他手腕上的那种。
风中传来诵经声,庄严肃穆,却冰冷如铁:
“第七代守墓人张守仁,拒行无亲礼,断祖宗香火,当祭天师,魂归玉清。”
老农抬头,满脸风霜,眼中却燃着火。
他嘶吼,声裂苍穹:“我们不拜神!我们养人!”
话音未落,一锄砸下!
祭坛崩裂,符令炸碎,半片残符被狂风卷走,坠入深渊,消失不见。
而那老农,缓缓转身,抱起最小的孙子尸体,一步步走入风雪。
他的背影佝偻,却像山一样压住天地。
“我张家……不认神,只护土中人。”
幻象如潮退去。
张宇猛地睁眼,浑身湿透,像是刚从百年前的雪水中爬出,发梢滴水,呼吸粗重。
冷风刮过脸颊,他低头——手腕上的暗红纹路已消失,残符静静躺在掌心,不再挣扎,不再蠕动,仿佛只是一张焦黑的废纸。
他缓缓站直身体,将残符轻轻贴回板砖,动作轻得像在安放一块墓碑。
风雪未至,天地寂静。
他望着祖祠方向,低语,声音很轻,却像刀刻进夜色:
“你们烧了九个,还怕第七个不成?”风雪未散,夜更沉。
张宇站在祖祠前的石阶上,像一尊刚从冰窟里凿出来的雕像。
湿透的衣衫紧贴脊背,冷意刺骨,可他体内却燃着一团火——那是百年前那个赤脚老农砸碎祭坛时溅出的火星,落在他心口,烧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张焦黑残符,它安静得诡异,仿佛刚才那场侵蚀灵魂的吞噬从未发生。
可腕上消失的暗红纹路、脑中残留的万雷轰鸣、妹妹灰白失神的双眼……都在提醒他,这不是结束,而是门开了。
一道门,通向张家被焚九代的真相。
“喝下它……”香婆子佝偻着身子颤步上前,手中托着一只粗陶碗,黑水如墨,表面浮着一层暗红血丝,像是活物在缓缓游动。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舌头被铜针贯穿多年,说话如砂纸磨铁,“你爷……临终前……用自己血写的……他说——‘若符认你,你就得变成它怕的东西’。”
张宇没有犹豫。
他接过碗,腥臭扑鼻,像是腐烂的香灰混着坟土的气息。
可就在他触碰碗沿的瞬间,系统猛然震动:
【检测到高阶血脉信物——“血书黑水”】
【服用后将激活“香骨篇”第三阶·血脉承罪】
【警告:精神负荷提升300%,反噬概率87.6%,存在灵魂撕裂风险】
机械音冰冷,却压不住他眼底骤燃的火光。
“我爹娘是农民。”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可他们生的儿子,是来掀桌子的。”
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喉管如被烧红的犁铧划过,皮肉焦裂,五脏六腑仿佛被千根钢针穿刺。
他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冻土,指甲崩裂,鲜血混着泥土滴落。
皮肤下,一道道沟壑般的疤痕凭空浮现,纵横交错,宛如耕犁过的田地——正是百年前先祖肩挑香灰、跪行昆仑时留下的烙印!
血脉承罪,已启。
他咬牙撑起身体,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像是有九具尸体在他体内苏醒,与他共用一副躯壳。
视线模糊又清明,天地之间,忽然多出了一种声音——
九声心跳,从地底深处传来,沉重如钟,整齐如祭鼓。
井底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这心跳镇压。
香骨井的水面剧烈翻涌,泛起灰白泡沫,像是有无数香灰之魂在挣扎、跪拜、低语。
残符贴在板砖上,无火自燃,幽光流转,竟在空中拼出一个字——
张宇缓缓抬头,望向那口埋葬了张家九代忠魂的古井。
风停了,雪未落,可他脚下的土地却开始震动,一道道古老脚印凭空浮现,与他赤足踏下的每一步严丝合缝,仿佛百年前那个赤脚老农正与他同行。
【“形意点化·香骨篇”第三阶完成】
【血脉承罪·激活】
【警告:“无亲契”已感知宿主,献祭郎将至】
系统警报未落,井水轰然炸开!
一只由香灰凝成的手缓缓伸出,苍白、干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轻轻托住了他的脚踝。
那手,没有拉他下去。
像是在……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