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倾斜,绿痕缠面,村民傩面下传出呜咽,却无人摘下面具。
那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渗出的阴风,带着百年积怨的湿冷,一寸寸爬上张宇的脊背。
“他们不是在演……”张宇瞳孔骤缩,指尖发麻,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是被戏本控制了!”
青痕的身影在残火中晃动,蓝裙翻飞如蝶翼,她脸色煞白,声音急促:“傩面本是镇魂器,可一旦沾染执念,就成了噬魂的魔具。他们戴上面具那一刻,就不再是人——而是‘角色’,被剧本拖进轮回的提线木偶!”
小禾死死抓着哥哥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哥……木偶在哭……她说……‘每夜死的不是人,是魂’……”
张宇猛地转头,望向铡刀下那具断头的木偶——阿禾。
那是他小时候亲手刻的,粗劣的五官,黑豆做的眼睛。
可此刻,那双空洞的眼里,竟映出大面侯的身影,正背对众人,低声念诵,声如诵经,又似诅咒:
“祭主已斩,万鬼可开……血契归位,阴土重铸……终幕将启,守墓人——当祭。”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凿进张宇的心脏。
他忽然明白了。
那些每夜“死”在村口的老头老太太,不是真死了人——而是他们的魂,被这傩戏一点点抽走,喂给了地底的怨念,喂给了这场百年不散的“终幕大戏”!
而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这场戏的“祭主”。
守墓人的血脉,地师的后裔,第七代点化者……他们等了整整一百年,就为了这一刻。
风停了,火熄了,连那十二面傩鼓也戛然而止。
只有那滴从木偶颈中渗出的青泪,缓缓滴落,渗入绿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正式启动。
张宇缓缓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布满裂纹的青砖。
它曾是他爹砌猪圈用的,沾着泥,带着汗,还有一道被锄头磕出的豁口。
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砖面,心火催动,灵力如潮灌入。
“我要演一个……”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铁犁破土的狠劲,“种了一辈子地,救过落水娃,娶了地师之女的男人。”
砖面光影浮动,裂纹中浮现出一张脸——粗布衣领翻着边,手背爬满老茧,嘴角斜叼着半截烟斗,眼神浑浊却坚韧,像一头耕了三十年地的老黄牛。
“娃,”砖中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像从地底传来,“锄头比命硬,但心不能硬。咱农民不信命,只信——地能养人。”
话音落,张宇抡起板砖,横扫而出!
“轰!”
砖影如轮,砸向大面侯脚下的主鼓。
鼓面炸裂,木屑横飞,鼓槌竟被震飞而出,砸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张宇低头一看,浑身寒毛倒竖——那哪是什么鼓槌?
分明是一截人骨!
森白泛黄,骨头上用朱砂刻着八个血字:
地师殉葬·七十二人
“你拿地师的骨做鼓?”张宇声音冷得像冰,“拿农人的魂唱戏?”
他抬头,直视大面侯,眼中怒火翻腾:“可你忘了——我们种地的人,最恨的就是‘认命’!”
他猛然将耕龙犁插入地心!
“轰隆——”
绿痕爆开,如藤蔓疯长,顺着鼓架蔓延而上。
那看似木制的鼓架,在绿光映照下显出原形——竟是由九具枯骨拼接而成!
每一具骨头上,都刻着一个“耕”字,深深嵌入骨缝,像是被犁刀刻进去的。
系统提示在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地师殉葬阵,激活人格拟形·集体执念】
“嗡——”
板砖再度发光,砖面不再只是一张脸,而是浮现出无数面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是村中那些“已死”的村民。
他们面容模糊,眼神却炽热,仿佛沉睡百年的魂,在这一刻被唤醒。
“地,是活的!”无数声音从砖中涌出,低沉却如雷震耳,“我们,没死!”
大面侯踉跄后退,青铜饕餮面下传出野兽般的嘶吼:“不可能!那鼓早已吞尽反骨!你们的灵魂早该化作戏尘!”
“可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吗?”张宇站在绿痕中央,板砖高举,声音如犁破土,“春不种,秋不收;心不死,魂不灭!”
话音未落,绿光冲天而起,照亮整座荒山。
九具枯骨猛然一震,空洞的眼窝中,竟燃起幽幽绿火。
它们缓缓动了。
绿光冲天,九具枯骨猛然站起,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幽鬼火,仿佛自地底爬出的亡者军团。
它们手持虚幻锄头,锄刃泛着青芒,像是被百年的怨念淬炼成兵。
脚步沉重,每一步落下,大地都震颤一分,枯骨围成一圈,将大面侯死死困在中央。
傩面村民纷纷跪地,面具寸寸裂开,蛛网般的裂痕中渗出黑血。
他们双目空洞,口中竟吐出细如发丝的墨线,一根根飘向半空,缠绕成一张巨大而扭曲的网——那是“戏本”的化身,由哑婆以魂织就,以命续写,百年来操控生死轮回的根源!
“他们在还债!”青痕惊呼,蓝裙猎猎,她望着那些跪地的身影,眼中泛起悲悯,“这些村民……是当年被迫献祭的地师后裔!他们的祖先签下血契,用灵魂换活路,可这傩戏从不停止,一代代传下来,他们就成了祭品的‘替身’,每夜被抽魂续戏!”
张宇站在绿痕中央,脚下的土地仿佛活了过来,脉动如心跳。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布满裂纹的板砖,砖面上,父亲的脸依旧清晰——粗布衣领、老茧手背、斜叼烟斗,那双浑浊却坚韧的眼睛,正望着他。
“哥……”小禾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声音发抖,“木偶说……‘每夜死的不是人,是魂’……可现在,魂醒了。”
张宇缓缓抬头,目光如刀,直刺大面侯。
“今天,”他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荒山,“我不演祭主——”
他高举板砖,灵力狂涌,心火燃至极致,砖面光影炸裂,父亲的形象化作千魂共鸣,无数农人面孔在砖中浮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那些“已死”的村民,全是被抽走的魂!
“我——演判官!”
一砖砸下!
砖影如陨星坠地,携着千魂之怒、百世之恨,狠狠轰在大面侯胸口!
“咔——!”
青铜饕餮面具崩开一道狰狞裂痕,碎片飞溅,露出其下第一张人脸——那竟是一张年轻的脸,眉目冷峻,眼神阴鸷,赫然是铁脊先生年轻时的模样!
“什么?!”青痕瞳孔骤缩,“铁脊先生……也曾是祭主?!”
大面侯踉跄后退,面具开始层层剥落,一张又一张面孔浮现,重叠交错,每一张都曾在戏本中“死去”,每一张都曾是“第七代守墓人”的宿命替身!
他们被写进戏里,被演成祭品,被献祭于终幕,只为延缓万鬼开阴的劫数!
“你逃不掉的!”他嘶吼,声音如百人齐哭,“终幕必须有人死!否则阴门大开,天地逆流,人间将成鬼域!这是宿命!是轮回!是你血脉注定的结局!”
张宇冷笑,弯腰拾起母亲遗落的蓝布头巾,轻轻系回耕龙犁上。
布巾随风轻扬,带着灶火的余温,带着猪圈旁的笑骂,带着最平凡的烟火气。
“我爹娘种地,”他低声说,却字字如钉,“不问天命,只问良心。”
就在这时,小禾忽然浑身一颤,瞳孔泛白,口中呢喃:“哥……木偶说……‘真正的祭主,是写戏的人’……”
张宇猛地抬头,望向戏台深处。
那本悬浮的古老戏本,正缓缓翻动页角,墨字蠕动,似在呼吸。
而阿黄低吼一声,尾巴猛然指向戏本背面——
那里,用暗红血字写着一行小字,歪斜如爬虫,却透着千年诅咒的寒意:
“第七代,当自斩。”
风起,血字微微颤动。
张宇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崭新的青砖——还没砌过墙,没沾过泥,连豁口都没有。
他指尖一划,鲜血滴落砖面。
心火燃至极致,灵力如江河倒灌。
“他们要我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