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刚走到门口,门突然开了。
徐砚秋浑身湿淋淋地站着。
他的头发往下淌着水,发梢黏在额角,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
身上的衣服彻底湿透,连裤脚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在脚边积了一小滩水渍。
他脸色沉得像窗外的雨夜,黑眸里蒙着层郁色,没等灼华说话,便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算轻地把他往屋里拉。
门“砰”地关上,灼华后背一抵,被牢牢按在了门板上。
“你又出去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压抑的火气,尾音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灼华被他攥着手腕,试着挣了挣,没挣开,便索性松了劲,任由他圈着。
他抬眼瞧着徐砚秋滴水的睫毛,“屋里待着无聊,出去透透气。”
这些年,徐砚秋吵累了,没再追问,也没再动怒,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猛地收紧手臂,将人狠狠按进怀里。
“我找了你好久。”声音闷闷地从颈窝传来。
灼华抬手推开他贴过来的脸,“冷,去洗澡。”
徐砚秋却没动,反而手臂一使力,将灼华抱了起来
一手稳稳垫在他臀下,一手紧紧环着腰,低头在他耳边蹭了蹭,“一起。”
手里的伞“啪嗒”掉在地上,伞骨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
窗外的火烧云铺得浓烈,橘红与瑰紫揉着金边,把半边天染得像幅泼墨画。
灼华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雁知许到现在还没来,他拉开门。
刚走到二楼转角,就听见楼下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灼华往下一瞥,一个陌生男人正推着雁知许的轮椅,力道带着股狠劲,轮椅前轮已经悬在了楼梯边缘,再往前半分就要栽下去。
“雁知许!”灼华声音陡然拔高,脚步跟着往下冲。
轮椅上的雁知许原本垂着眼,神色透着点说不出的诡异,听见这声喊,猛地回了神,愣住了。
推轮椅的男人被这声喝惊得手一抖,见灼华直冲下来,脸“唰”地白了,慌忙往后缩手,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是我!我没要推他下楼!是他自己动了一下没坐稳,对,是不小心……”
灼华根本没看他,眼里只剩悬在楼梯边的轮椅和上面的人。
他冲得急,鞋跟在台阶上磕了一下也没顾上,刚要伸手去拉,就见轮椅猛地一倾——雁知许连人带椅跌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轮椅撞在一楼地面翻了个身,雁知许摔在旁边的水泥地上,额角磕出块红痕,发丝被蹭乱了。
灼华几步冲下楼蹲在他身边,“雁知许?你听得见吗?能说话吗?”
粗略检查了一遍。
除了胳膊、膝盖有几处擦伤,看着倒没明显的骨折痕迹。
但这一摔谁知道有没有内伤?
灼华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把人打横抱起来,“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雁知许被他抱着,脑袋靠在他胸口,睫毛颤了颤,没吭声。
只是在灼华转身往外走时,他悄悄抬眼,飞快瞥了一眼那个正往巷口窜的男人背影,又扫过墙角杂物堆——刚才趁乱扔进去的那把匕首,木柄还露在外面。
他垂了垂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又不一样了。
——这一次,偏了轨的走向,结局会如他所愿吗?
“叔叔。”
他声音低低的,裹着浓重的哭腔,还掺着化不开的痛楚。
两条还带着擦伤的胳膊死死圈住灼华的脖颈,肩膀一抽一抽的,细碎的啜泣声堵在喉咙里,哽得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飘进来的风声。
雁知许坐在病床上,后背靠着床头,眼尾还红着。
灼华端着刚晾温的水走过去,把杯子递到他面前:“喝点水?”
雁知许却偏过头避开了,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环住了灼华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衣摆上,不肯松开。
灼华无奈,只好把水杯放在床头的矮柜上,腾出双手,一下下拍着雁知许的后背,掌心能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肩背微微发颤。
“推你的人是谁?”他放柔了声音问,指尖梳了梳雁知许汗湿的头发。
“我爸。”
灼华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我弟要做手术了,”雁知许的声音更低了,“家里凑不齐手术费……”
后面的话没说,但灼华懂了。
正这时,病房门被“砰”地推开,徐砚秋急匆匆赶进来,一眼就看见雁知许抱着灼华不放的模样,脸“唰”地沉了,“灼华!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合着我辛苦挣钱,是给你养小白脸的?!”
灼华被他吼得太阳穴突突跳,正要起身解释,怀里的雁知许却抱得更紧了,抬头时眼睛红红的,眼泪又要往下掉,对着徐砚秋小声道:“徐叔叔,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拆开你们,我只是……只是也想有个家,想和你们成为家人……”
这话一出,徐砚秋更气了,指着雁知许,气都顺不匀:“你……”
灼华夹在中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左边是气炸了的徐砚秋,右边是哭唧唧黏着他的雁知许,两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
他闭了闭眼,干脆抬起双手,默默捂住了耳朵。
好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医生走了进来。
“六号病床,雁知许?”
灼华像是见了救星,忙应声:“这儿。”
可等看清医生的脸,那点松快瞬间被心头的发毛取代。
白大褂胸前的名牌上印着三个字:梁承宇。
雁知许瞥见梁承宇时,也绷紧了身体,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徐砚秋见医生来了,再满肚子火气也暂忍了,“医生,这小鬼没大碍吧?”
梁承宇没先答,目光在雁知许和灼华身上转了圈,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人心头发沉。
雁知许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往灼华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在他颈窝,“叔叔,我疼……”
灼华正弯着腰安抚他,眼前忽然一黑,脚步晃了晃。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雁知许死死按住了。
“别起来嘛叔叔……”雁知许抱着他不放。
徐砚秋在一旁看得牙痒痒,“医生,这小鬼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梁承宇这才收回目光,脸上换上温润的笑意,“病人行动不便,你们当家属的得好好看顾。还好这次只是些擦伤,上完药就能走,也可以拿药回家自己擦。”
“家属”两个字刺得徐砚秋脸都沉了,谁跟这绿茶是家属?
他咬着后槽牙应:“好的,麻烦医生了。”
没一会儿,护士就端着药盘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