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幕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头顶,寒风裹着沙砾撞在车窗上,碎成一片细碎的“沙沙”声,听得人心头发紧。车队在龟裂的国道上缓缓北上,轮胎碾过路面裂缝时,总会溅起混着冻土的碎石,两辆钢铁巨兽的车身上凝着沿途的泥污,轮胎缝里还卡着棕黑色的冻渣,却凭着顶级改装的底盘,在满是坑洼的路上稳得像钉在地上,与周遭断壁残垣的废弃城区撞出刺眼的反差。
谢知远趴在副驾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玻璃上结霜的污渍,指尖蹭开一道窄缝时,远处的景象骤然让他瞳孔缩成了针尖。前方路牌早已锈得只剩铁架子,“燕平市区5km”的白底红字被数不清的弹孔凿得稀烂,边缘还缠挂着几缕锈透的铁丝网,这是他们一路北上遇到的第一个“活人气息”,却像道淬了冷意的警告,悬在车队正前方。
再往远看,燕平的城市轮廓终于在灰雾里显了形:一栋栋高楼的玻璃碎得只剩零星残片,风灌进去时,像巨人剥落的鳞片在簌簌发抖。断墙歪歪扭扭地杵着,连半分“人类聚居过”的痕迹都寻不见。
“这地方怎么比咱们路过的小镇还惨。”林琳的手攥着腰间短刀的刀柄,指节泛白,声音压得像贴在喉咙里。她能看见路边废弃的加油站里,加油机歪倒在地上,油槽旁留着一圈焦黑的印子,像是有人刻意点然过什么,又被仓促扑灭,黑灰里还嵌着几根没烧透的木柴,在寒风里泛着冷光。虞姝靠在后排,双眼虽闭,指尖却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匀净得像在数着什么;她的神识早已触到城市边缘,那里没有丧尸密集的嘶吼,却有零星的、裹着警惕的人类气息,像藏在墙缝里的老鼠,正悄没声儿盯着这支陌生的车队。
穆易突然踩下刹车,“雪鹰”稳稳停在一处凸起的水泥路障前。这路障是用碎石和水泥草草糊的,表面还留着新鲜的凿痕,旁边翻着一辆锈迹斑斑的面包车,车门上用红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禁行”,漆皮都没干透。“前面路堵了,得提前绕。”他指着地图上圈出的虚线,语气凝得像冰。风卷着沙尘掠过路障,远处燕平市区的高楼在灰雾里愈发模糊,像一头蜷着的巨兽,正静静等着闯入者靠近。
“看来燕平的官方早没了,基地确实存在,不过应该是私人的,而且控制欲不弱。”顾南笙盯着地图上穆易标记的几个绕行点,声音平静得没波澜。他们这一路已绕了三次,从坑洼的乡间小路到冻得硬邦邦的荒原,行程被拖慢了近两个小时。
虞姝的神识始终张着最大范围的警戒网。她能“看”到,几处高楼的天台藏着隐蔽的观察哨,望远镜的镜片偶尔会反射一点冷光;一些看似废弃的村落里,缩着零星的幸存者,他们像受惊的兔子,瞥见车队的影子便立刻缩回阴影里,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我们被监视了。”虞姝终于睁开眼,声音淡得像结了冰的水,“从三个小时前过了那片废厂区开始,至少有三拨不同的视线落在车上。”
“是基地的巡逻队?”林琳瞬间摩拳擦掌,眼底亮得发光。
“不像。”顾南笙立刻否定,指尖在膝盖上轻点,“能量波动太弱,装备也不统一,更像……依附基地生存的拾荒者,或是外围的哨兵。”
谢知远重新贴回车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忍不住叹口气:“看来这燕平基地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金字塔结构到哪儿都改不了。”
整整一天的迂回跋涉后,夕阳终于把铅灰的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紫红,他们才抵达燕平基地的外围。
那不是想象中高墙林立的军事堡垒,而是以燕平市区为核心、向外辐射的巨大聚居区。最外围是杂乱无章的棚户区,用废弃汽车壳、断砖和冻土块垒的窝棚挤在一起,脏污顺着冻土缝隙往下淌,人影在棚子间晃悠,空气中飘着绝望与馊臭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嗓子发紧。越往里走,建筑越完整,偶尔能看见巡逻队的身影,脚步迈得整齐,手里的枪擦得发亮;一些相对规整的营地外,还拉着临时的铁丝网。而最核心的区域,被一道目测超过十米高的巨型城墙圈着,钢筋混凝土里嵌着金属板材,墙上爬满电网,哨塔每隔五十米就立一个,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墙面时,透着冰冷的秩序感。
“外城,内城,核心区。”穆易迅速做出判断,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典型的末世聚居地结构,我们这种新来的,估计只能在外城找个角落落脚。”
车队的出现,尤其是雪鹰和小尼都是改装车,即便沾着泥污也难掩锋芒的钢铁巨兽,立刻让外围区域炸了锅。无数道目光从棚户的缝隙里透出来,有贪婪的、好奇的、麻木的,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恶意,像针一样扎在车身上。
“找个空点的地方停车,我去打听入城规矩。”顾南笙把车停在一片冻结的广场边缘,这里原该是市民广场,如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帐篷和窝棚,地上的冰面沾着黑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脏水。
他刚下车走了三步,就被几个穿破烂棉袄的男人围住了。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随着说话溅出来:“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片地是老子罩的,停车费、保护费,交了才能停!”
顾南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无形的精神力场悄悄扩散开。那几个男人顿时像被冰锥戳了后背,动作僵了半秒,脸上的横肉都绷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插了进来:“王老五!你又在这儿敲诈新来的!还不快滚!”
一个穿得旧却干净的年轻人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穿深蓝色制服的人,手里握着制式步枪,臂章上用记号笔写着“燕平守卫”。
王老五看见那身制服,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讪笑着摆手:“李引导员,我就是跟这位兄弟闹着玩……”说着就带手下灰溜溜钻回了棚户区,连头都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