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楼的客厅里,空气像浸了铅似的沉。顾南笙刚用银匙给外公喂完最后一口温水,瓷匙轻磕杯沿的脆响打破寂静,床上老人睫毛微颤,面色已比今早红润许多。
虞姝敲了敲开着的门随后走进来,她今天幻化了一件水蓝色长裙,衣摆扫过门槛,依旧光彩照人。目光先落在床上的老人身上,才转向顾南笙,声音淡得像结了层薄霜:“顾先生,借一步说话?”
顾雨晴攥着哥哥的袖口,指尖泛白。顾南笙覆上妹妹手背,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平安扣,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声音压得稳:“你在这陪着外公,我们出去聊聊。”说罢起身,跟着虞姝往天台走。
天台的风卷着酸雨特有的涩味,混着楼下废墟的腐气,却比室内浑浊的空气清爽些。虞姝抬袖时衣袂轻扬,没等顾南笙反应,眼前的楼宇轮廓突然像被水墨晕开,天旋地转后,鼻尖已萦绕着石壁的古腥气。
他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奇异的洞穴之中,四周石壁光滑,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空气中流淌的精纯能量让他体内的灵力本能地活跃起来,远非外界稀薄污浊的灵气可比。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也与外界不同。
饶是顾南笙心性沉稳,此刻眼中也难免掠过一丝惊异,但他很快压下情绪,并未失态,只是静静看向虞姝,等待她开口。他感觉得到,虞姝带他来此,绝非寻常。
虞姝开门见山,声音清冷直接,“我想知道,关于这个世界,像你们这样的修士,现状如何?还有多少?实力如何?”
顾南笙看着虞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沉默片刻,选择了毫无保留的坦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虞姑娘既然问起,我必知无不言。这世间,修士并未绝迹,只是隐匿极深。”
“国内尚有五大隐世修仙家族。除我江东顾氏外,还有陇西李氏、云滇苏氏、岭南乔氏。以及…一个最为神秘,几乎只存在于历任家主传承里的家族,无人知其具体名号与所在,只知其余四家,最早都曾是其旁支分离而出。”
“四大家族皆是修仙传承,各有功法秘术,但因天地灵气日益稀薄,为免资源争夺引发祸端,早已约定俗成,彻底隐于世外,不为常人所知。据我所知,四大家族的当代族长,修为皆已至…金丹境。”
听到“金丹”二字,虞姝眼底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平复下去。金丹境,在此界已是顶尖战力,但对她而言,尚不足以构成威胁。她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顾南笙语气低沉下去,带上了一丝难以磨灭的痛楚:“二十年前,陇西李氏狼子野心,联合我顾氏一支旁系,里应外合,突袭主家…我顾氏主脉一夜之间几乎被屠戮殆尽。那时,我母亲正怀有雨晴,在外公家养胎,我陪同在侧,侥幸逃过一劫…母亲生下雨晴后,因悲恸过度,加之旧伤复发,不久也…撒手人寰。我与雨晴,是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外婆已于前年离世…”
他顿了顿,继续道:“末世降临前不久,我心神不宁,隐约卜算到雨晴将有大危机临头,便带着外公匆匆赶来京都寻她,没想到…遭遇的竟是这场席卷全球的末世之劫。”
叙述完沉重的过往,顾南笙看向虞姝,目光坦诚却带着一丝探究:“虞姑娘,请恕南笙冒昧一问。您手中的测灵石…从何而来?此物极为稀少珍贵,据我所知,仅有四大家族族长手中各有一块,族中子弟满十岁时才会拿出来检测灵根。我顾氏那块,原在祖父手中,家族惊变后便不知所踪…我并非怀疑姑娘,只是…”
他语气诚恳:“姑娘修为深不可测,救我祖孙三人于危难,恩同再造。南笙确信姑娘并非李、苏、乔三家之人,三家虽隐世,但彼此间仍有往来,甚至频频联姻,若有姑娘这般人物,我不可能未曾听闻。故而…南笙斗胆猜测,姑娘是否…与那最为神秘的主家有所渊源?”
虞姝静静地听完,摇了摇头:“我与你所知的任何家族都无关联。我,既是一个家族,也是一个宗门。”她神识微动,只见洞穴空地上光华一闪,瞬间出现了一小堆测灵石,数量足有十几块之多,堆在一起,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仿佛只是路边随意捡来的普通石头。
顾南笙纵然心性再沉稳,此刻也不禁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多的测灵石…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虞姝的声音依旧平静:“感谢你的信任与坦诚。我的神识能感知,你并未说谎。”她目光直视顾南笙,“现在,我有一个提议。你和雨晴,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同伴?如同林琳与周淼一般。我会毫无保留地提供修炼资源与指引,助你们在这末世走下去,甚至追寻更高的大道。唯一的要求,便是绝对的信任与坦诚,永不背叛。”
顾南笙看着地上那堆足以让任何隐世家族疯狂的测灵石,再看向虞姝那双深邃如星海、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与秘密的眼眸,心中再无半分犹豫。这不仅是一场机遇,更是一种宿命的牵引。
他后退半步,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古礼:“南笙,愿携妹雨晴,追随虞姑娘左右!此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志!信任与坦诚,是为根本,永不敢违!”
虞姝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之色:“顾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唤我虞姝就好。合作愉快。”说着还主动伸出手。
顾南笙回手与之相握“好的,虞姝,你也叫我南笙便是,合作愉快。”带着礼貌与克制。
她再次挥手,空间转换,两人已回到天台。
走进21楼客厅,顾雨晴立刻迎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哥,眠眠姐,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眠眠姐我外公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
虞姝目光扫过床上呼吸均匀的老人,语气放缓:“不用担心,夏爷爷这些日子调养得很好,体内生机已然稳固,应该很快就能苏醒过来了。”
顾雨晴闻言,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忍不住上前一步,给了虞姝一个大大的、充满感激和依赖的拥抱:“太好了!谢谢眠眠姐!”
虞姝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似乎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但最终并未推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顾南笙心里有很多疑问,几次听到大家喊她眠眠,他只以为是乳名,可他也曾问过雨晴,她本名虞书眠,并不是那天告知他的虞姝,一想到她曾说的不该问的不问,心里浓浓的好奇又被狠狠压下。
一个新的、以绝对信任和共同目标为纽带的同盟,在这个末世孤楼中,悄然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