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情绪沼泽那粘稠压抑的环境,叶尘与墨渊再次投身于归墟那广袤而死寂的虚空中。然而,越靠近定界罗盘指引的方向,周围的环境便越发显得不同。
漂浮的世界碎片变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骸骨。
起初还只是零星散布,如同海洋中的浮游生物。但很快,这些骸骨便汇聚成了“河流”,继而形成了“海洋”。无数巨大或微小、形态各异、属于不同种族、来自不同世界的骨骼,相互交织、堆积,形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由死亡构成的“大陆”——万骸葬地!
这里的骸骨,并非静止。它们仿佛还残留着生前的某种执念或战意,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缓缓移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如同亡者的低语,汇聚成一首永恒不变的安魂曲,又像是末日的战鼓,敲打着闯入者的心神。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死寂之气,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怨念与不甘。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吸收,显得格外昏暗,只有那些骸骨本身,偶尔会散发出磷火般的幽光,或是一些强大生灵骨骼上自然形成的道纹微光,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我的天……”墨渊看着眼前这无边无际的骨海,即便以他的见多识广,也不禁感到头皮发麻,“这要多少世界、多少生灵陨落,才能形成如此恐怖的景象……归墟,果然是万灵的最终归宿吗?”
叶尘沉默不语,他的感受更为深刻。混沌之心碎片在此地异常活跃,并非兴奋,而是一种沉重的共鸣。它仿佛在聆听着这无数骸骨诉说的悲壮故事,感受着它们消散前的不屈与愤怒。同时,他识海中那新得的“不灭战意”,也在这环境中微微震颤,既有对同类的哀悼,也有一种跨越时空的呼应。
定界罗盘的指针在这里颤动得更加剧烈,直指骨海的深处。归墟古令也散发出微弱的温热,似乎与这片葬地存在着某种联系。
“小心,这里绝不平静。”叶尘提醒道,混沌领域自然张开,将两人笼罩。他能感觉到,这看似死寂的骨海之下,隐藏着无数危险的气息。
两人驾驭遁光,小心翼翼地沿着骸骨之间的缝隙,向着深处飞行。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各色骨骼,有些洁白如玉,有些漆黑如铁,有些闪烁着金属光泽,有些则缠绕着早已枯萎的藤蔓状组织……它们属于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力量体系,如今却都平等地化为了这葬地的一部分。
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和骸骨移动的声响,并未遇到实质性的危险。但叶尘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突然,他神色一凛,猛地停下。
几乎同时,前方一片由某种巨型鸟类骨骼构成的“山脉”后方,传来一阵密集的、不同于自然摩擦的“咔嚓”声,伴随着一股凌厉的、凝聚不散的杀意!
“戒备!”
叶尘低喝,墨渊立刻将背后金属箱子调整到战斗状态,数个小巧的金属球悬浮在他周身,符文流转。
下一刻,只见从那骨山之后,如同潮水般涌出无数具……活动的骷髅!
这些骷髅形态不一,有人形,有兽形,也有许多难以名状的异族形态。它们并非生灵,眼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灵魂之火,骨骼上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手中持着由自身骨骼或葬地中其他坚硬骸骨打磨而成的粗糙兵器。
它们无声地嘶吼着,带着一股纯粹的、毁灭一切生者的意志,朝着叶尘和墨渊发起了冲锋!速度极快,步伐协调,仿佛被一个统一的意志所操控!
“是骸骨兵!万骸葬地最常见的守卫,由残留的战意和死气凝聚而生,不死不灭,除非彻底摧毁其灵魂之火!”墨渊迅速判断道,手中一枚金属球激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张巨大的雷电符网,罩向冲在最前面的骸骨兵。
“轰咔!”
雷光爆闪,数十具骸骨兵在雷电中化为焦炭,灵魂之火熄灭。但更多的骸骨兵悍不畏死地踏着同伴的碎片冲了过来,无穷无尽。
叶尘眼神微冷,并未动用大范围神通。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混沌剑气横扫而出。
剑气呈灰色,看似朴实无华,但所过之处,那些骸骨兵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连同骨骼和灵魂之火,瞬间湮灭,留下一条短暂的真空地带。
然而,后面的骸骨兵立刻填补了空缺。
“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的灵魂之火似乎受到葬地本源的加持,恢复得很快!”墨渊不断释放出各种机关法器,或雷爆,或冰封,或束缚,清理着大片大片的骸骨兵,但对方的数量仿佛没有尽头。
叶尘也发现了这一点。单纯击杀,效率太低,而且会大量消耗力量。
他心念一动,尝试催动识海中的“不灭战意”。
一股浩瀚、纯粹、虽源自玄玝却已带上叶尘自身烙印的永恒战意,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疯狂冲击的骸骨兵,在接触到这股战意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眼中燃烧的幽蓝色灵魂之火剧烈跳动,流露出一种迷茫、辨认,继而……是某种程度的……敬畏?
它们的冲锋势头明显减缓,甚至有些弱小的骸骨兵,那空洞的眼窝望向叶尘,微微低下了头颅,仿佛在向一位真正的战士致意。
玄玝前辈的不灭战意,源自上古,是为了守护而战,其本质与这些大多因战而亡、执念不散的骸骨兵残留的意志,有某种程度的共鸣。叶尘继承了这份战意,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这片葬地某种规则的“认可”!
“有效!”墨渊惊喜道。
叶尘点了点头,维持着不灭战意的散发,同时混沌领域向前推进。所过之处,骸骨兵纷纷退避,让开了一条通道。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它们的敌意和警惕,但至少不再疯狂攻击。
两人趁此机会,加速向前突进。
越往深处,出现的骸骨兵实力越强。开始出现身披残破骨甲、手持能量骨刃的骸骨勇士,其灵魂之火更加旺盛,实力接近灵河境。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由巨大兽骨拼接而成的骸骨巨兽,散发出堪比神泉境的威压。
但在叶尘那融合了混沌与不灭战意的领域面前,它们大多选择了退避或观望。只有少数执念特别深重、或被更强意志驱使的骸骨生物,才会发起攻击,但也被叶尘和墨渊联手迅速解决。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也越发惊人。他们看到了由真龙骸骨盘旋形成的骨山,看到了比山峰还要庞大的泰坦巨人枯骨,看到了无数飞剑与法器残骸汇聚成的金属坟场……这里埋葬的,无疑都是各个世界曾经的精英与强者。
“叶兄,你看那里!”墨渊忽然指向左前方。
只见在一片相对开阔的骨原上,矗立着数十尊高达百丈的骸骨雕像!这些雕像并非后来堆积,而是某种强大的存在,在陨落瞬间,以自身不朽的骨骼和最后的意志,固化而成的姿态!
它们有的持剑向天,做怒吼状;有的躬身持盾,做守护状;有的张开骨翼,将什们护在身后;有的则相互依靠,背对而立,直面八方……每一尊雕像,都凝固了一个悲壮瞬间,散发着虽死犹生的磅礴气势与不屈意志!
而在这片雕像群的中心,插着一柄断剑!
那断剑只剩半截剑身,通体暗红,仿佛浸透了无数神魔之血,剑柄则是一种不知名的苍灰色木头。它静静地插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雕像群,乃至这片区域的核心!一股凌厉无比、斩破一切的剑意,历经万古而不散,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剑域,让周围的骸骨都不敢靠近。
叶尘的目光瞬间被那柄断剑吸引。定界罗盘的指针,正直直地指向它!归墟古灵也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就是它!”叶尘心中明悟,他要寻找的,与承诺相关之物,很可能就是这柄断剑,或者说,是断剑所守护或镇压的东西!
两人降落在雕像群的外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股万古不散的剑意如同实质,切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即便以叶尘的修为和体魄,也能感受到皮肤传来的微微刺痛感。
“好可怕的剑意……留下此剑者,生前绝对是剑道上的无上存在!”墨渊咋舌,不敢靠得太近。
叶尘运转混沌之力,抵消着剑意的压迫,目光扫过那些凝固的雕像,最后落在那柄断剑上。他能感觉到,断剑之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与玄玝战意同源,但又更加决绝、更加侧重于“杀伐”与“守护”的意志。
这并非玄玝之物,但属于同一阵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尝试着,再次释放出自身的不灭战意,并带着一丝友好的意念,缓缓探向那柄断剑。
“嗡……”
断剑轻轻震颤起来,那暗红色的剑身仿佛有血液在流动。笼罩周围的凌厉剑意,如同遇到了同源的力量,变得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流露出一丝……悲凉与询问。
一道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叶尘的脑海:
“……后来者……玄玝……的气息……你……承其志?”
“……天魔……未尽……此镇……不可破……”
“……‘戮仙’在此……守此‘界核’碎片……万载……”
“……若取碎片……需承其因果……担此守护……”
界核碎片?!
叶尘心中一震!一个完整大世界的核心本源,在其破灭后,有可能残留最精华的碎片,蕴含着那个世界最后的法则与造化,是无比珍贵的天材地宝,更是参悟世界生灭的无上机缘!难怪此地如此特殊,形成万骸葬地,原来竟有界核碎片在此,被这名为“戮仙”的断剑主人,以自身兵解为代价镇守于此!
而那“因果”与“守护”,显然是指这界核碎片所牵扯的,以及与镇守此地相关的责任。
叶尘目光坚定,以神念回应:“晚辈叶尘,确已承玄玝前辈之志,誓荡天魔。此间因果,此间守护,晚辈一力承担!”
似乎感受到了叶尘话语中的真诚与那不容置疑的不灭战意,断剑“戮仙”的震颤渐渐平息。那凌厉的剑意缓缓收敛,最终完全内敛,仿佛变成了一柄凡铁断剑。
插在苍茫骨原上的剑身,微微松动了一下。
叶尘知道,他得到了认可。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握向了那暗红色的剑柄。
在手掌握住剑柄的刹那,一股浩瀚如星海、悲壮如挽歌的信息洪流,伴随着一股精纯至极、带着破灭与新生意境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轰然涌入他的体内!
那是界核碎片的部分信息与能量,以及断剑主人“戮仙”最后残留的——戮仙剑意!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