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声被厚重的单向玻璃隔绝,只剩下沉闷的、无止无休的背景噪音,像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城市上空喘息。张诚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黑色丝绒布上,在专业放大镜的冷光照射下,折射出微弱而坚定的光芒,仿佛一个缄默的、却蕴含风暴的信使。
苏婉没有立刻去碰那把钥匙。她的目光先是在钥匙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扫过整个房间。冰冷的金属墙壁,简洁到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装修后的化学气味,混合着张诚身上残留的、从法庭带来的旧纸张和焦虑汗液的味道。她注意到张诚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细长的红色划痕,可能是之前突破记者围堵时被什么尖锐物品刮伤的。伤口很浅,但没有处理,边缘微微渗出一点组织液。
“急性休克……”苏婉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想象着林小雨被押解离开法庭时,那个看似虚弱却暗藏诡异的背影。是计划的一部分吗?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中断调查?还是……真的发生了意外?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纱布下的伤口传来一阵隐隐的、有节奏的抽痛,仿佛在呼应她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张诚没有打扰她。他走到房间角落一个小型吧台旁,打开一个迷你冰箱,取出两瓶冰水。瓶身瞬间凝结起细密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他递了一瓶给苏婉,冰凉的触感让苏婉微微一颤,思绪被拉回现实。她接过水瓶,但没有打开,只是用掌心感受着那份刺骨的凉意,试图冷却内心翻涌的不安。
“钥匙和这蓝色物质,”张诚拧开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大口,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必须分开处理,立刻送检。”他走到保险柜旁,取出两个不同规格的便携式低温保存盒,动作熟练而谨慎。他用特制的镊子将钥匙放入其中一个盒子,然后,更加小心地,将那个装有微量蓝色絮状物的微型样本管放入另一个更小的、充满惰性气体的密封盒中。他的眉头紧锁,全程屏住呼吸,仿佛在处理什么极度危险的生化样本。
苏婉看着他专业的动作,突然开口:“你觉得,递钥匙的人,和试图在证物室开门的人,是同一伙吗?”她的问题直指核心。
张诚的动作顿了一下,盖上保存盒,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不确定。”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但时机太巧合了。法院内部……可能有问题。”他没有明说,但眼神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司法系统内部被渗透的可能性,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变得更加黑暗和复杂。
“林小雨出事,钥匙出现,”苏婉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在雨夜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海,霓虹灯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巨大的、运行失常的电路板。“这像是……一个环节被迫中断,另一个环节被迫提前启动。”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的玻璃上,沿着一条蜿蜒滑落的雨痕划动。“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水下……还有更大的阴影。”
她的直觉告诉她,林小雨的“休克”绝非终点。那把钥匙,或许才是真正开启下一个阶段的“开关”。而开关背后连接着什么,是真相,是更深的陷阱,还是……沉睡的林默试图冲破封锁的某种努力?
张诚走到她身边,同样望向窗外迷蒙的雨夜。“当务之急,是破解钥匙的秘密,并确保林小雨的‘意外’得到独立、可信的调查。”他的声音带着决断,“我们需要可靠的人,在两条线上同时行动。”
就在这时,张诚放在桌上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手机提示音的震动。这次不是信息,而是请求连接的信号。张诚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加密识别码,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他拿起通讯器,走到房间远离窗户的角落,才按下了接听键。
苏婉没有跟过去,她依旧站在窗前,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耳朵上,试图捕捉张诚那边任何一丝微小的声音片段。她只能听到他极低地“嗯”了几声,间隔时间很长,似乎在聆听重要的汇报。然后,他说了一句很短的话,声音压得极低,苏婉只模糊地捕捉到“……确认位置……保持监视……”几个零散的词语。
通话很快结束。张诚走回来,表情复杂,混合着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刚收到的消息,”他看向苏婉,语气低沉,“林小雨被送往的,是市立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苏婉的心猛地一沉。市立中心医院……正是林默所在的医院。
这仅仅是巧合吗?
雨,依旧下个不停,敲打着玻璃,仿佛永无止境的叩问。安全屋内的两人,站在城市的制高点上,却感觉如同置身于风暴眼,四周是汹涌的、看不见的暗流。钥匙在手,谜题却更多了。而所有的线索,似乎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重新指向那个沉睡的男人,和他所在的那家医院。夜色,深得望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