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苍白的条纹，一动不动地烙在图书馆的地板上。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呼吸声，和时间凝固的质感。
林默陷在靠窗的软椅里，目光虚浮地落在窗外。他的大脑像一团被水浸透的棉花，沉重，湿冷，无法思考。持续的消耗将他彻底掏空，此刻的他，正依靠这种彻底的思维停滞，来维持最基本的存在。这不是休息，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耗能。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粗糙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却无法在脑海里激起任何涟漪。旁边的水杯凝结着水珠，但他想不起是否喝过，也没有伸手的欲望。
这种空洞的凝滞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沉闷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像某种不容拒绝的召唤。
他涣散的目光没有移动，但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心率在寂静中悄然加速。
几分钟后，他以一种梦游般的迟缓动作取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角落显得刺眼。
两条信息，几乎同时抵达。
苏婉：【心口有点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没睡好…你上次说的那个助眠的声音，还能再发我一次吗？（哭泣的表情）】
林小雨：【完了完了全完了！甲方刚来的需求根本实现不了！救救我救救我！（代码截图）（崩溃的表情）】
林默的呼吸微微停滞。他看着那两条信息，屏幕的光映在他空洞的瞳孔里，却没有折射出任何清晰的情绪。一种熟悉的、沉重的压力开始从胸腔深处弥漫开来，冰冷而粘稠。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一种撕裂感无声地蔓延——一边是温柔脆弱的需要被呵护，一边是急迫崩溃的需要被拯救。两者都带着不容拒绝的重量。
他感到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思维像生锈的齿轮，试图转动却只能发出涩哑的摩擦声。最终，他低下头，开始缓慢地敲击屏幕。
给苏婉：【可能空调太低，喝点温水试试？声音等我回去找。】
给林小雨：【用哈希映射替换数组，复杂度能降下来。】
每打出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一种深深的虚脱感攫住了他。
傍晚，他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回到出租屋。关上门，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试图隔绝一切。
但手机屏幕很快又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室内发出幽冷的光。
苏婉：【声音收到了，可还是睡不着…你能陪我聊五分钟吗？就五分钟（可怜的表情）】
林小雨：【哈希映射实现了但出现新bug！远程协助看一下好不好？（团队协作软件邀请链接）】
光映照着林默低垂的头。他听到了提示音，感知到了光亮。他知道那是谁，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漫过他试图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他刚刚通过漫长放空艰难维持的一点点稳定，在此刻清晰地开始瓦解。
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
直到手机屏幕的光亮彻底熄灭，房间完全陷入黑暗。
他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眼眶下是疲惫的青色，眼神里是尚未完全退却的空洞。
第二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林默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几分钟后，他坐起身，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两条新的信息。
苏婉：【早安呀～今天天气超好呢（太阳表情）】
林小雨：【昨日bug复现！紧急求助！（崩溃表情）】
他看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他伸出手指，开始熟练地敲击回复。
嘴角甚至下意识地牵起一个微弱的、习惯性的弧度。
仿佛昨夜那个在黑暗中蜷缩的人，从未存在过。
新的一天开始了。
旧的循环，再次咬合。
发条，又一次被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