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窒息，源自过于完美的水温。
林默睁开眼，天花板的纹路在晨曦中模糊不清。又是这样。意识像是从深海里艰难浮起，带着隔夜的疲惫与一段无法打捞的空白。昨晚的记忆只剩零碎片段：刺眼的车灯、林逸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反光、以及一句萦绕不散的冰冷话语——“…让我们看看你能承受多少…”
他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阵熟悉的、因试图回忆而引发的钝痛。他的思维像一台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在INFJ模式渴望探寻昨夜意义的频率，与INtp模式试图逻辑还原的频道间疯狂切换，最终滋啦一声，陷入一片自我保护性的静默——IStJ的退行模式启动了。他只能专注于眼前：叠好被子，拉开窗帘，用一套刻板的秩序动作来安抚内部濒临紊乱的系统。
手机屏幕亮起，两条信息几乎同时抵达。
来自苏婉：【昨晚休息得好吗？我有点担心你。今天下午老地方见，好吗？】配图是一张略显忧郁的自拍，眼神柔软，带着恰到好处的、需要被抚慰的脆弱感。
来自林小雨：【程序bug了，哭。默哥救命！下午三点，图书馆电子阅览室，不见不散哦~】后面跟了一个吐舌头的俏皮表情，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
压力像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扼住了他的呼吸。
下午，咖啡馆。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苏婉坐在对面，小口啜饮着拿铁。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整个人显得柔软而易碎。她没有看林默，目光落在窗外的行人身上，声音轻得像羽毛：“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好吵。每个人都在说话，却没人真的想听别人说什么。”
林默的INFJ人格瞬间被触动，深邃的直觉让他感知到话语底下那份孤独与渴望。他几乎是本能地回应，声音温和：“我在听。”
这句话像钥匙，精准打开了苏婉的倾诉欲。她开始讲述一些细微的烦恼，同事不经意的忽略，朋友无心的言语伤害…每一件都微不足道，但经她低回婉转的叙述和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渲染，都变成了需要被郑重对待的伤口。
林默努力集中精神，运用ENFJ的社交面具，适时点头，给出包容的回应。但他内部的INtp分析师却在试图冷静地标记：『叙事细节重复率偏高…情感渲染程度与事件等级不匹配…』
分析再次被强行中断。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痛，思维变得粘稠、迟滞。他只能更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专注，像一个忠诚的倾听者，全盘接收着她倾泻而来的情绪废料。
他成了她情绪的水土保持站，稳固着她隐性自恋世界里那个需要被无限呵护的自我形象。
三点差十分，林默的手机再次震动。林小雨的信息跳出来：【迟到的话，bug会哭死哦！?(????)?】
焦虑感瞬间攀升。他匆忙对苏婉表示歉意，说有急事必须离开。
苏婉抬起头，看了他两秒钟。那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不悦，但迅速被更浓的忧伤覆盖。“没关系，”她垂下眼帘，声音更轻了，“你去吧。我知道，我总是那个可以被轻易放下的人。”
这话像一枚细针，精准地刺入林默INFJ模式下的愧疚核心。他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咖啡馆，身后仿佛缠绕着无数名为失望的丝线。
图书馆电子阅览室。林小雨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看到林默，她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却难掩疲惫的笑容：“默哥！你终于来拯救即将崩溃的我和它了！”
她飞快地让出座位，身体不经意地靠近，发梢扫过他的手臂。林默内部ISFJ的守护模式被激活，让他压下不适，专注于屏幕上的代码。
问题并不复杂，但他今天的思维格外迟钝，像是生锈的齿轮，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艰难的摩擦声。林小雨在一旁看着，时而凑近指点，带来淡淡的香水味；时而托腮叹气，流露出ENtp被抑郁磨损后特有的、带着焦躁的依赖。
“默哥，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她忽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捆绑的诉求。
林默感到一阵窒息。苏婉需要他全然的情感关注，林小雨需要他稳定的技术支持和存在证明。她们像两个不同极性的磁铁，从两个方向拉扯着他，而内部那个被林逸破坏过的、运转失灵的“处理器”，根本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的情绪需求和逻辑任务。
他的眼神再次失焦，手指悬在键盘上，陷入熟悉的延迟状态。
“默哥？”林小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又发呆啦？”
他摇摇头，努力集中精神，敲下最后几行代码。“好了，你试试。”
问题解决，林小雨却没有显得多高兴。她盯着屏幕，侧脸在显示器的冷光下显得有些陌生。“默哥，”她忽然问，声音低了下去，“你昨天…是和苏婉姐在一起吗？”
昨天？
记忆的断层再次浮现，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头痛。林逸实验室的片段闪过——冰冷的仪器，淡漠的眼神…
“不是…”他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干涩。
“哦。”林小雨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明亮，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沉寂，像一个长歪的苹果内部腐烂的核。“没关系。”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暗。林默站在街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两个女人的面孔，两种不同的需求，以及那段丢失的、与林逸有关的记忆，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中央。
手机又亮了。是苏婉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她纤细的手腕，旁边放着一杯红酒和一瓶安眠药，配文只有一句话：【也许安静地睡下去，就不会觉得吵了。】
巨大的、INFJ的共情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立刻拨通苏婉的电话，声音焦急：“你别做傻事！我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苏婉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嗯，我等你。”
林默拦下一辆出租车，冲向苏婉的公寓。焦虑和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图书馆的阴影里，林小雨正静静地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慢慢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计划A，奏效。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