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校园。林默站在优秀毕业生队伍里,白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带结打得完美对称。他胸前别着三枚奖章,代表着他三年来的全部成就:数学竞赛全国银奖、物理奥林匹克一等奖、全校绩点第三。
校长念到他的名字时,掌声雷动。林默走上台,步伐测量般精确,接受证书时微微鞠躬的角度都是计算好的15度。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人群中定位到父母——父亲微微点头,母亲眼角有泪光。完美。
但在那一片欢呼声中,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礼堂角落。林逸靠在那里,毕业袍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和锁骨处的纹身——三个简单的几何图形,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含义。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打扮叛逆的学生,但都和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当校长的目光扫过那个角落时,林逸故意打了个哈欠,引得周围一阵压抑的笑声。教导主任脸色发青,但没有干预。所有人都知道,林逸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负的沉默男孩了。
典礼结束后,人群涌向操场。林默在樱花树下看到了苏婉。
她穿着改短了的毕业裙,高跟鞋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一群男生围着她拍照,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却空洞。当镜头对准时,她熟练地摆出各种姿势——嘟嘴、 wink、手指比心,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练习过无数次。
“苏婉,这边!”一个男生伸手想揽她的腰。
她轻盈地转身避开,同时抛出一个飞吻:“别急嘛,照片还没拍完呢。”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让人很难想象三个月前她还是那个被围在器材室里不敢动弹的女孩。
林默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刺青——一朵将谢未谢的玫瑰。在她大笑时,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毕业照时间,三人意外地被安排站在一起。摄影师喊着:“靠近一点!笑一笑!”
林默感到苏婉的手臂轻轻碰触他的,她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不是记忆中淡淡的柑橘香,而是某种浓郁得令人头晕的夜店香氛。林逸站在另一侧,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和薄荷糖的气息。
“咔嚓”一声,这一刻被永久定格。照片上:林默面无表情,林逸嘴角带着嘲讽的弧度,苏婉笑着却眼神空洞。
放学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仓库——那个曾经是避难所的地方。
仓库比记忆中更破败了,角落里堆着更多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灰尘味。但有些东西始终没变:林默的角落还留着几本旧参考书,林逸的墙上还有拳印的痕迹,苏婉的素描本还塞在裂缝里。
苏婉第一个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所以,就这样了?”
林逸点燃一支烟——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深吸一口:“不然呢?痛哭流涕地告别?互赠毕业礼物?”他的笑声带着刺,“我们又不是什么好朋友。”
林默从墙上取下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三人刚认识时写的“仓库守则”:1.不问过去 2.不judge彼此 3.互相守护
“记得这个吗?”他问。
苏婉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哽咽:“互相守护?我们连自己都守护不了。”
沉默再次降临。夕阳从破窗流入,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得像三个陌生人。
最后,林逸掐灭烟头:“我要去南方了。表哥在那里开了家修车厂。”
苏婉玩弄着裙角:“我拿到了艺大的特招。父母终于满意了。”
林默说:“我保送了清华。父亲安排的。”
他们都说了未来的去向,但没有问彼此的联系方式,没有约定再见的日子。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死了,腐烂了,无法挽回了。
离开时,苏婉突然转身,轻轻拥抱了每个人。她的拥抱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林默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保重。”她说,声音里有三个月来第一次真实的颤抖。
林逸点点头,第一次没有露出嘲讽的表情。他伸手似乎想拍拍她的头,就像以前常做的那样,但最终只是收回了手。
林默看着他们,突然明白:最远的距离不是相隔千里,而是站在彼此面前,却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
仓库门缓缓关上,将三年的时光锁在里面。三人走向不同的方向,没有回头。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交叉路口短暂交叠,然后彻底分离,像三艘在夜色中驶向不同方向的船。
而青春就这样悄然落幕,没有盛大告别,只有三个陌生人默契的沉默,和那些永远说不出口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