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谷口斜吹过来,带着沙粒擦过岩石的轻响。云璃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停了半息,确认气流方向未变。她没有回头,只将左手拇指压住腰侧灯囊边缘,轻轻一推——一道极细的绿光自囊口溢出,在昏灰天色下几乎难以察觉。
队伍无声起身。
雷鸣握紧短矛,矛尖点地,身体微沉。他一步跨到前方,手臂挥动三次,是探路手势。云璃点头,自己迈步跟上,脚步落在他刚刚标记过的凸岩上。碎石被踩裂的声音很轻,但她仍停了一瞬,等风声盖过那细微动静,才继续前行。
山脊坡面陡峭,岩层错裂,有些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五彩灵龙凤贴着崖壁低飞,翅膀收拢,尾羽几乎擦过石棱。它每隔一段便悬停片刻,颈羽微微炸开,感知热源波动。云璃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它的轨迹,每当它轻抖左翅,她便抬手打出黄光信号,全队立刻止步。
林婉儿喘了口气,肩甲处传来一阵隐胀。她放慢脚步,右手不自觉扶住腰带。云璃察觉到她的迟滞,侧身靠近,在行进中悄然取出一张符纸,借着衣袖遮挡贴在林婉儿后领内侧。符纸遇体温即融,化作一层薄不可察的光膜,林婉儿顿觉背脊一松,呼吸顺畅许多。
“谢……”她刚启唇,云璃已抬手截断。
前方三十丈外,一道横向裂谷横亘山体,底部深不见底。雷鸣蹲下,将短矛插入裂缝边缘的土层,缓缓施力下压。泥土松动,但未塌陷。他抽回矛身,用指腹抹过刃口残留的碎屑,凑近鼻端轻嗅——无腐味,无酸腥,只有干燥岩粉的气息。
安全。
他打出通行手势。
四人依次越过裂谷,踩着窄窄的岩梁前进。夜无痕走在最后,剑未出鞘,但右手始终按在柄首。他的步伐比平时更稳,每一步都精确控制着力道,避免震动引发落石。经过一处悬石下方时,他忽然停步,左手迅速拍向岩壁,掌心贴住一块微微外凸的石瘤。
云璃立刻回头,眼神询问。
夜无痕没说话,只是将手掌移开。那块石瘤背后,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金属刮擦所致。痕迹尚新,边缘无风化迹象。
云璃蹲下,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铜质探测器,轻轻抵住划痕周围。仪器指针轻微颤动两下,随即归零。她收回工具,朝夜无痕点头,然后抬手打出三连短闪——敌方有人来过,但不久之前。
队伍加速通过该区域。
翻过一道矮岭后,地势略缓。前方出现一片裸露的页岩带,表面光滑如磨,极易打滑。云璃停下,让五彩灵龙凤再次升空扫描。片刻后,灵鸟俯冲而下,右翼轻拍地面三次——下方有空腔感。
她挥手示意绕行。
雷鸣皱眉:“绕太远了,至少多走五百步。”
“五百步换一条命,不亏。”林婉儿低声说。
云璃没接话,而是盯着页岩边缘的一小撮灰白粉末。她蹲下,用指甲挑起一点,放在掌心揉搓。颗粒细腻,遇风即散。这不是自然风化产物,更像是某种机关启动后留下的润滑残渣。
她站起身,指向右侧一条近乎垂直的岩缝:“走这里。”
岩缝仅容一人勉强挤入,内壁湿滑,布满青苔。雷鸣先进,用短矛撑住两侧岩壁防止失衡。云璃紧随其后,手指不断触碰岩壁,感受湿度变化。当她发现某段石壁温度明显偏低时,立刻抬手止住后续人员。
“有暗道。”她低声道。
夜无痕上前,贴耳听了几秒,摇头:“没人活动。”
云璃取出一枚微型共鸣铃,轻轻嵌入岩缝底部。铃身微震,传出一段极短的回音波。她闭眼聆听,眉头微蹙——内部结构复杂,不止一条通路。
“不是天然形成的。”她说,“是人工开凿的伏击通道。”
林婉儿脸色发白:“他们真打算把整条山路都变成陷阱?”
“目的不是杀我们。”云璃收起铃铛,“是逼我们暴露位置,消耗体力,打乱节奏。”
她转身面向三人:“接下来每一步都不能凭习惯走。雷鸣,你继续前导,但每次落脚前先用矛尖轻敲地面两次;林婉儿,火囊关闭外显光,只保留内循环温控;夜无痕,保持与我间距不超过三步,随时准备接应。”
三人同时点头。
队伍重新启程。
穿过岩缝后,视野豁然开阔。西侧山脊逐渐向下延伸,连接一片碎石坡。远处,原定路线所在的山谷已被甩在东南方,如同一道黑色刀痕割裂大地。风在这里变得紊乱,时强时弱。
云璃取出地图,摊开一角。她没有立即查看,而是先用指尖沾了点唾液,举在空中测试风向。确认无误后,才对照地形标出当前坐标。
“还有两段险区。”她收起地图,“过了前面那片风化台地,就能进入相对平稳的缓坡。”
话音未落,五彩灵龙凤突然发出一声短促鸣叫。
所有人瞬间凝滞。
灵鸟并未示警,而是快速拍打左翅三次——这是预设的“环境扰动”信号。云璃抬头,只见一片尘雾正从高处滚落,是强风掀起了积尘。她立即抬手打出黄光,全队靠崖蹲伏。
尘雾掠过头顶,几粒砂石砸在肩甲上。待风势过去,雷鸣刚要起身,却被云璃按住肩膀。
她盯着不远处一块半埋于土中的金属片。刚才的风把它掀动了一下,露出背面刻着的数字:7。
这个编号不属于任何已知部队制式。
云璃缓缓抽出一把薄刃小刀,伸出去勾动金属片。刀尖刚触到边缘,地面忽然传来一丝震动。
极轻微,像远处有人跺脚。
她立刻缩手,挥手示意后撤十步。
退至安全距离后,她才让五彩灵龙凤降下,用爪子小心拨开金属片周围的浮土。下面露出一段锈蚀的铁管,连接着一根细线,直通地下。
陷阱触发装置。
“他们知道我们会查。”夜无痕低声道。
“所以故意留下线索。”云璃眯眼,“让我们以为发现了什么,其实是在引导我们走向下一个圈套。”
林婉儿咬住下唇:“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回?”
“不。”云璃摇头,“退回等于承认怕了。我们继续走,但改用双线并行。”
她迅速划分路线:雷鸣沿原路径前行十步后暂停,她则带其余两人从侧上方平行移动,保持目视联络。若一方触发异常,另一方可立即支援或警示。
计划启动。
雷鸣迈出第一步,短矛点地,稳而缓。云璃同步移动,脚步轻压草根与碎石交界处。双方距离拉开二十步时,雷鸣忽然僵住。
他的矛尖卡住了。
不是陷入泥中,而是被某种弹性物体缠住。他试着轻拉,阻力增大。再用力,那东西竟微微回弹,像是活物收缩。
云璃立刻打出红光。
全员止步。
她凝神注视那团缠绕物——颜色接近岩土,质地似皮非皮,正缓慢蠕动。这不是机械陷阱,是生物诱饵。
“影蜥蜕皮残留。”她低声判断,“用来检测活体接触。”
夜无痕握紧剑柄:“里面埋了什么?”
“不知道。”云璃缓缓后退,“但我们不能碰它。”
她指挥五彩灵龙凤投下一小块石子,落在纠缠物五尺外。石子落地瞬间,地面毫无反应。可当余波震动传至缠绕区时,那团东西猛地收缩,牵动整片区域的土壤轻微隆起。
下面是空的。
而且有感应机制。
云璃挥手,全队向左偏移十五步,改走更高处的岩脊。那里岩石裸露,无植被覆盖,不易藏匿机关。
一行人攀上岩脊顶端时,太阳已偏西。天光渐暗,山影拉长。前方终于出现一段连续缓坡,通向一片开阔谷地边缘。那是通往黑暗势力主力方向的必经之路。
云璃停下脚步,让五彩灵龙凤最后一次巡查前方百丈范围。灵鸟盘旋一圈,落下肩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安全。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加快速度,忽然注意到灵鸟右爪上沾着一点暗红物质。她掰开爪缝细看——不是血,是一种粘稠的树脂状液体,带有淡淡焦味。
这不在预判范围内。
她抬头望向前方谷地,风正从入口处涌出,卷起一层薄尘。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模糊的烟柱缓缓升起,不知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