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祎蔓的身体软软倒下，眼眸中的神采如同风中的残烛般急速黯淡，那灰败的死气自她被寂灭鬼手触碰的肩膀处飞速蔓延，仿佛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眠。青莲剑落在桥面上，发出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陈祎蔓！”
林默的低吼声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怒。他看到她那向来清冷倔强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灰白与一丝解脱般的茫然，这一幕，比任何锋利的刀剑更能刺穿他冰封的心防。一直以来，他都将她视为麻烦的同行者，是迫于现实不得不暂时捆绑的累赘。可就在刚才，这个“累赘”却为了救他，将自己置于死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爆发！这情绪是如此强烈，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也引动了他体内本就因“问心”而躁动不安的力量！
那一直在他经脉中激烈冲突、互相排斥的冰冷魔元与潜藏佛力，在这极端情绪的催化下，竟没有像往常那样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短暂的共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并非纯粹魔气也非纯粹佛力的混沌气息，以林默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气息带着一种原始的、包容的，却又无比强大的意志，仿佛触及了某种本源法则。
那抓住陈祎蔓、正疯狂吞噬她生机的寂灭鬼手，被这股混沌气息扫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瞬间崩溃、消散！连带着桥下翻滚的灰雾都为之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向后退缩！
林默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揽住陈祎蔓即将倒地的身躯。入手处一片冰凉，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唯有眉心处一点微弱的青莲印记还在顽强地闪烁，对抗着那侵入体内的寂灭之意。
他来不及细究体内那奇异的变化，立刻将精纯的魔元渡入她体内，试图驱散那股致命的死气。然而，他的魔元属性偏于阴寒毁灭，对于这种代表着“终极消亡”的寂灭之意，效果甚微，甚至隐隐有被同化的趋势。
“该死！”林默低骂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自己的力量如此无力。
他想到了刚才那奇异的共鸣，想到了那丝潜藏的佛力。佛门力量中正平和，蕴含生机，或许……
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尝试引导那丝与自身魔元根本冲突的佛力。这一次，不知是否因为刚才的共鸣打通了某种关窍，还是救人心切突破了某种障壁，那丝佛力虽然依旧让他经脉灼痛，却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一缕淡金色的、温暖平和的佛力，混杂在他冰冷的魔元中，小心翼翼地渡入陈祎蔓近乎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那佛力所过之处，蔓延的灰败死气虽然未能立刻驱散，但其侵蚀的速度明显减缓，陈祎蔓微弱的生机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掌托住，暂时稳住了不再下滑。
她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分。
有效！
林默心中稍定，但脸色却更加苍白。同时维持魔元护体和引导佛力疗伤，对他心神的消耗巨大无比，识海中佛魔意念的冲突并未停止，只是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制。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这“问心桥”太过诡异。他一把抱起陈祎蔓（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顿了一下，但他此刻顾不上了），另一只手凌空一抓，将地上的青莲剑摄入手中，插回她腰间的剑鞘。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桥头快步退去。
说来也怪，当他抱着陈祎蔓后退时，桥上的灰雾仿佛失去了目标，不再翻涌攻击，只是静静地弥漫着。那座巨大的石门依旧紧闭，轮回盘图案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退出桥头灰雾范围，重新踏上坚实的黑色土地，林默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立刻寻了一处相对完整的残垣断壁后，将陈祎蔓小心地放下，继续以那奇特的、夹杂着佛力的魔元为她稳住伤势。
看着怀中女子苍白脆弱的脸庞，与她平日里清冷倔强的模样判若两人，林默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时的决绝，想起她掉落桥面时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一种陌生的、沉重的情绪压在他的心头。
他欠她一条命。
这个认知让习惯于独行、习惯于算计、习惯于冰冷复仇的他，感到极其不适。魔道之路，讲究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份救命之恩，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他看着昏迷的陈祎蔓，低声自语，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救我？”
难道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同盟”？他不信。那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说服自己的借口。
就在这时，陈祎蔓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和涣散，但很快便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林默的脸，以及自己正被他揽在怀中的姿势。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红晕，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别动！”林默低声喝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你被寂灭煞所伤，我在帮你稳住伤势。”
陈祎蔓停止了挣扎，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的、冰冷中带着一丝温暖的力量正在与那阴寒的死气对抗，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也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身体的贴近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这与他们一直以来刻意保持的距离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谢。”最终，是陈祎蔓先开了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她指的是他带她离开问心桥，并为她疗伤。
林默沉默了片刻，才生硬地回道：“是你先救的我。”
又是一阵沉默。
“那桥……太过凶险。”陈祎蔓转移了话题，心有余悸。
“嗯。”林默应了一声，目光却再次投向了那座巨大的石门，以及旁边诡异的问心桥。往生殿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突然，他怀中的陈祎蔓猛地咳嗽起来，一丝暗灰色的血迹从她嘴角溢出。林默渡入的那股融合力量，似乎只能延缓，却无法根除那寂灭之意！
“必须找到‘镇魂石’！”林默眼神一凛，想起了殿主的任务。那东西或许真是解救陈祎蔓的关键。
然而，通往石门的问心桥几乎是一条死路。难道这寂灭佛国，还有别的入口，或者……别的获取“镇魂石”的方法？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际，远处，那座之前吸纳了所有寂灭煞的、陵墓般的黑色建筑，面向他们的这一侧墙壁上，一块原本毫不起眼的黑色石板，突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黑暗的洞口。
仿佛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是机遇？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林默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陈祎蔓，又看了看那幽深的洞口，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