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海眼，与其说是海，不如说是一片吞噬光线的冰冷深渊。
黑色的海水粘稠如墨，散发着亘古的寒意，寻常仙神至此，恐怕连法力都要被冻结。海眼深处，那座由万年玄冰和不化骨打造的妖师宫，更是如同巨兽的口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风曦运转功德金光护体，才勉强抵御住那无孔不入的阴寒。她跟随引路的妖将，踏入这座冰冷死寂的宫殿。
大殿空旷无比，唯有中央高座之上，妖师鲲鹏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之中，仿佛与整个北冥融为一体。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和深邃，已然让风曦感到巨大的压力。
“晚辈风曦，奉召前来，见过妖师大人。”风曦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阴影中的鲲鹏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他打量着风曦，嘴角勾起一丝看不出喜怒的弧度：
“小友不必多礼。看来此番闭关，收获颇丰，竟已踏入真仙之境，可喜可贺。”他一眼便看穿了风曦的修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看来，那异界之旅，虽险死还生，却也予了你莫大机缘。”
风曦心中凛然，知道正题来了，连忙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回应：“妖师大人谬赞了。晚辈此行九死一生，全赖天道垂怜，侥幸得脱，实不敢贪天之功。至于修为精进，不过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罢了。”
“哦？是吗？”鲲鹏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敲击着冰骨扶手，发出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可本座听闻，小友于那异界之中，似能转化异种能量，更凝聚空间信标，引动两界共鸣……此等手段，可非一句‘侥幸’便能概括。”
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详细！
风曦后背渗出冷汗，强自镇定道：“妖师大人消息灵通。晚辈当时只为求生，胡乱尝试，其中原理，至今仍浑浑噩噩，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能成功归来，实属万幸。”
“浑浑噩噩？不知其所以然？”鲲鹏轻笑一声，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冰冷而诡异，“小友过谦了。依本座看，小友乃福缘深厚之辈，身负天道眷顾，非常理可度之。那异界能量虽混乱暴戾，然物极必反，其中未必不蕴含一丝‘混沌本源’之妙。若能掌控，或可窥得超脱此界天道束缚的一线机缘？”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诱惑，眼神灼灼地盯着风曦。
风曦心跳加速。混沌本源？超脱天道束缚？鲲鹏的野心果然极大！他竟然想利用异界能量来摆脱洪荒天道的制约？
这想法太疯狂了！也太危险了！
“妖师大人所言太过深奥，晚辈愚钝，实难理解。”风曦继续装傻充愣，“晚辈只知那异能量邪恶异常，侵神蚀骨，避之唯恐不及，岂敢妄图掌控？”
鲲鹏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话锋一转：“小友可知，为何那异界能量能于洪荒滋生蔓延？”
风曦一愣，谨慎道：“晚辈不知，请妖师指点。”
“因为洪荒天地，本身便有缺！”鲲鹏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天道不全，法则有隙！故而这等外邪方能趁虚而入！尔等只知一味排斥净化，却不知堵不如疏！若能解析其本质，化害为利，以其之矛攻其之盾，甚至……反过来利用它，补全乃至重塑洪荒天道，方为真正的大机缘、大造化！”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得风曦心神摇曳！
补全天道？重塑洪荒？鲲鹏的图谋，竟然大到如此地步？！这简直是与所有现有天道受益者为敌！
风曦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低头道：“妖师大人志向高远，非晚辈所能企及。晚辈只想恪尽职守，护佑自身，于愿足矣。”
“恪尽职守？护佑自身？”鲲鹏嗤笑一声，“小友，如今量劫将起，煞气弥漫，异毒滋生，洪荒已成漩涡，何处可得安宁？便是天庭，又真能护得住你吗？帝俊允你功德，许你职位，不过是将你视为一枚好用的棋子，用以维稳罢了。一旦价值用尽，或是触及核心利益，弃子不过顷刻之间。”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戳中风曦内心最深的恐惧。
“妖师大人言重了……”风曦声音干涩。
“是否言重，小友心中自有衡量。”鲲鹏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蛊惑，“本座与帝俊不同。他欲维持旧序，本座则欲开创新天。小友身负异数，乃破局之关键。若愿与本座合作，共享那异界之秘，本座可立下天道誓言，必不负你！资源、功法、乃至将来新天之道果，皆可与你共享！比起在天庭做个终日奔波、时刻担忧被弃的小卒，何不为自己搏一个真正的超脱前程？”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一团不断变幻形状、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幽暗能量团，那能量团看似极不稳定，却又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行约束着。
“此乃本座解析那异界能量，初步提炼出的‘混沌源能’，虽只是皮毛，已可见其潜力无穷。此乃诚意。”鲲鹏将能量团推向风曦，“小友可亲身感受一番。”
风曦看着那团让她本能感到厌恶和危险的混沌能量，心脏狂跳。
拒绝？还是虚与委蛇地接过来？
她知道，这能量团既是诱惑，也是试探，更可能是一个陷阱！
就在她犹豫之际，体内那蕴含“秩序守护”意境的功德金海似乎感受到了挑衅，自主沸腾起来，发出一股强烈的排斥和警告之意！
风曦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抗拒：“妖师大人厚爱，晚辈心领！然此物气息与晚辈功法相克，实不敢触碰。晚辈胸无大志，只想于天庭苟安，恕难从命！”
鲲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神变得冰冷深邃：“哦？如此说来，小友是决心要与帝俊绑在一起，与本座为敌了？”
大殿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风曦感到呼吸一窒，几乎要跪倒在地，但她死死咬着牙，功德金光全力运转，护住周身，艰难地开口：“晚辈……不敢与妖师为敌！只是……人各有志，还望妖师……成全！”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恐怖的威压持续施加在风曦身上，考验着她的极限。
就在风曦几乎要坚持不住时，那威压又如潮水般退去。
鲲鹏重新靠回冰座，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淡淡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既如此，本座也不便强留。小友好自为之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送客。
风曦如蒙大赦，强撑着行了一礼，立刻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冰冷的宫殿。
直到飞出北冥海眼的范围，回到正常的天空下，风曦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好险！刚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鲲鹏的威胁，赤裸裸而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就等于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今后的日子，恐怕要更加小心了。
风曦心情沉重地往回飞，一边消化着刚才与鲲鹏对话中获取的惊人信息。
鲲鹏的野心，异界能量可能蕴含的“混沌本源”，以及他对洪荒天道“有缺”的判断……
这些信息太过震撼，她必须尽快告知白泽和帝俊！
然而，她刚回到南天门附近，还没来得及联系白泽，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南天门外，原本应该井然有序的广场上，此刻竟一片混乱！
数十名妖兵正围在一起，激烈地争吵着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妖气不稳，甚至有人已经亮出了兵刃！周围的其他天兵试图劝阻，却效果甚微。
而引发争吵的中心，似乎是……几块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散发着微弱不详气息的暗红色矿石？
风曦瞳孔一缩！
那种矿石！她之前见过！就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妖兵埋在演武场角落的那种！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南天门？还引发了这么大的骚乱？
她立刻飞身落下，厉声喝道：“都在干什么！住手！”
听到风曦的声音，那些争吵的妖兵动作一滞，眼中的血红稍褪，但情绪依旧激动。
“草师大人！您来得正好！评评理！这血煞矿明明是俺先发现的！他们非要抢！”
“放屁！明明是一起看到的！见者有份！”
“这矿石邪门得很！碰了就上火！赶紧上交！”
“上交？凭什么！这可是炼器的好东西！”
风曦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争吵，心头怒火腾起！
又是这种矿石！它在主动挑动情绪，放大贪婪和暴戾！
她毫不犹豫，直接施展大规模安宁术，金色的光雨笼罩而下，强行压制住妖兵们的躁动。
同时，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块矿石，功德金光凝聚于双眼，仔细看去！
只见那矿石内部，果然蕴含着浓郁的、与异界能量同源却更加凝练的混乱气息！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污染源，不断散发着诱惑和躁动的波动！
而且，她清晰地看到，矿石表面，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波动痕迹？！
这矿石……不是天然形成的！是被人从某个地方传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