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内侧那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黄色粉末，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沈清辞。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伸向碗的手僵在半空。绿豆汤的清香依旧，但那点不和谐的粉末，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姑娘，怎么不喝？是烫吗？”老厨娘见她不动，关切地问。
沈清辞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压下惊骇，脸上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哦，没有，刚想起个方子走神了。”她顺势将碗放下，用手扇了扇风，“这天是热，嬷嬷，这汤里是加了冰糖吧？我吃着好像比往常甜些。”
老厨娘笑道：“是加了点冰糖，姑娘舌头真灵！想着天热，喝点甜的解乏。”
沈清辞点点头，装作随意地问道：“这绿豆是庄里自己种的吧？瞧着真饱满。”
“可不是嘛！”老厨娘话多了起来，“后园李老头种的，今年收成好。就是前两天晒豆子的时候，不知哪来的野猫窜进去，打翻了一簸箕，沾了些土，害得我们好一顿挑拣。”
野猫？打翻？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这太巧了！她不动声色地端起碗，凑近鼻尖，借着闻香气的动作，再次仔细辨别。除了绿豆和冰糖的甜香，似乎……真的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土腥混合着某种植物根茎的沉闷气味，与她记忆中吴伯描述的“闷香根”有几分相似，但被绿豆的气味掩盖得很深。
她不敢冒险，放下碗，揉了揉太阳穴：“嬷嬷，我今儿个不知怎么，头有些昏沉，这甜汤怕是喝了更腻，先放放吧。您忙您的，我歇会儿就好。”
老厨娘见她脸色确实有些倦怠，不疑有他，忙道：“那姑娘快歇着，汤我给您温在灶上，想喝了随时叫我。”说着便收拾了托盘出去了。
门一关上，沈清辞立刻冲到脸盆前，用清水反复漱口，又洗了把脸，心脏还在狂跳。她不敢确定那粉末一定是毒，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异常都绝不能掉以轻心！她必须立刻告诉陆景珩！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快步走出房间，朝着陆景珩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留意着遇到的每一个仆役，观察他们的神色，但一切如常。
书房外，阿福正守在那里。见到沈清辞步履匆匆，脸色凝重，他立刻迎上来低声道：“沈姑娘，有何事？”
“阿福哥，少爷在吗？有急事！”沈清辞急声道。
阿福见她神色不对，不敢耽搁：“少爷在，姑娘请进。”
沈清辞推门而入，陆景珩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放下笔，眼中带着询问：“沈姑娘，何事如此匆忙？”
沈清辞顾不上礼节，压低声音，急促地将发现绿豆汤异常、粉末以及老厨娘提及野猫打翻豆子的事说了一遍。“……公子，清辞不敢断定那一定是毒，但气味可疑，时机更可疑！吴伯前日才提醒需严防下毒！”
陆景珩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他立刻对阿福吩咐道：“阿福，立刻去厨房，将那碗汤和今日所用绿豆，尤其是‘打翻过’的那批，全部秘密封存查验！动静要小，切勿惊动旁人！再派人暗中盯住负责食材清洗挑拣的人，特别是接触过那批豆子的！”
“是！”阿福领命，迅速离去。
陆景珩转向沈清辞，目光中带着赞许和一丝后怕：“姑娘机警！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是对方下手，其心思之缜密，远超预估！他们竟能利用庄内日常琐事做文章！”
沈清辞心有余悸：“幸好发现得早……只是，若真是内鬼，会是谁？老厨娘她……”
陆景珩摇摇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或许是内鬼利用意外投毒，也或许是外人买通或胁迫了庄内之人。此事需细查。”他沉吟片刻，“姑娘近日饮食，需格外小心。我会让阿福安排，你的膳食由专人负责，与我同灶。”
“多谢公子。”沈清辞感激道，又想起一事，“那……其他庄客的饮食……”
“我会以天气炎热、预防时疫为由，令厨房今日起所有汤水膳食加倍注意清洁，并加入一些常规解毒草药熬制，以防万一。”陆景珩思路清晰，“同时，暗中排查所有接触食材的人员。”
正说着，阿福匆匆返回，脸色难看：“少爷，查过了。那碗汤和剩余的绿豆中，确实检出微量的‘迷榛散’成分！此药无色无味，混入食物极难察觉，服后两个时辰内会昏睡不醒！送豆子来的李老头说，前日晒豆时确实有野猫捣乱，但豆子他亲自重新筛捡过才送来厨房。接触过豆子的，除了李老头，只有厨房负责清洗的张婆子和今日熬汤的王厨娘。”
迷榛散！果然是毒！沈清辞后背发凉。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她失去知觉！
陆景珩眼中寒光一闪：“李老头、张婆子、王厨娘……阿福，详细查他们三人近日行踪、接触过什么人，家中可有异常。但要暗中进行，切勿打草惊蛇！”
“明白！”阿福领命，又道：“少爷，吴伯那边是否要通知？”
“我亲自去说。”陆景珩站起身，对沈清辞道：“姑娘受惊了。此事你立了大功！还请先回房休息，近日尽量莫独自行动。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小院。”
沈清辞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仍觉得腿有些发软。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这次是侥幸发现，下次呢？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药圃中那株悄然孕育花苞的清心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必须尽快让这兰草开花结果！这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傍晚，阿福送来晚膳，是简单的两菜一汤，并低声道：“姑娘放心，这是少爷小厨房做的，我亲眼盯着。下毒的事已有眉目，张婆子的儿子前几日赌钱欠了一大笔债，昨日突然还清了，来源不明。嫌疑最大的是她，但还需证据。少爷已布下陷阱，等对方下一步动作。”
沈清辞点点头，食不知味地吃了饭。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庄园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她摸了摸怀中的玉扣，冰凉一片。不知吴伯那边调查后山密道和模拟培育清心兰的进展如何了。
第二天一早，沈清辞照常去药圃。她发现清心兰那几个嫩绿的花苞似乎长大了一点点，心中稍慰。她更加细心地浇水施肥，希望它能快点成熟。在药圃忙碌时，她留意到庄内的气氛似乎更紧张了些，仆役们走路都带着小心，见面也只是点头示意，很少交谈。
中午回到小院，老厨娘送来午饭，神色如常，还笑着问：“姑娘，昨儿的绿豆汤没喝成，今儿个做了酸梅汤，开胃生津，您尝尝？”
沈清辞心中警惕，面上却笑道：“多谢嬷嬷费心。”她接过汤碗，仔细闻了闻，是正常的酸梅和甘草气味，并无异样，但她还是借口胃口不好，只吃了些饭菜，汤暂时放在了一边。
下午，她正在抄录药方，阿福来了，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姑娘，抓到了！”
沈清辞心中一紧：“是张婆子？”
“是她！”阿福低声道，“少爷故意放出风声，说姑娘因昨日受惊，身体不适，需服用特制的安神汤。张婆子果然中计，试图在煎药的水罐里再次下毒，被我们当场擒获！她已招认，是受一个陌生货郎重金收买，那货郎承诺事成之后帮她儿子还清所有赌债。”
货郎！沈清辞立刻想起在清河镇见过的那个可疑身影！果然是他们！
“那货郎呢？”她急问。
“张婆子也不知其落脚点，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找她。但我们顺藤摸瓜，在她家搜出了对方给的定金和联络用的暗号标记。吴伯已带人根据线索去查了，希望能找到他们的巢穴。”阿福道。
沈清辞松了口气，揪出内鬼总是好事。但她也明白，打掉一个张婆子，对方可能还会收买别人，危机远未解除。
晚饭时，陆景珩亲自过来与她一同用膳，算是压惊。席间，他神色轻松了些：“内鬼已除，姑娘可稍安心。吴伯那边也有进展，在后山发现了对方活动的新痕迹，正在追踪。清心兰的生长情况如何？”
沈清辞将花苞的变化说了，陆景珩眼中露出期待之色：“很好！希望它能早日成熟。”
接下来的两天，庄园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张婆子被秘密关押，其他仆役经过排查暂无问题。沈清辞依旧谨慎地检查饮食，照料清心兰。那花苞果然一天天饱满起来，顶端微微透出一点淡紫色，看来开花在即。沈清辞心中充满了期盼。
这天夜里，她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沙沙”声惊醒。那声音不像风声，也不像虫鸣，更像是什么东西在轻轻刮擦窗户纸……
她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声音来自窗外！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悄悄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她隐约看到窗台上，似乎放着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那“沙沙”声，正是那东西在微微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