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质检院那场毫无悬念的硬核对决,如同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钓具圈乃至相关的工业领域。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将“遇龙·潜渊”卓越的性能数据和“旭遇”扎实的技术功底赤裸裸地展现在公众面前。《中国钓鱼》杂志更是在封面用了醒目的标题——“国货之光!‘遇龙’硬核实测碾压国际标准”,内文详细解读了测试过程,并盛赞“旭遇”在碳纤维复合材料应用上取得的突破性进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渔火”及其“烈焰”系列的彻底溃败。黄明远在测试结束后便称病不出,公司门口一度聚集了要求退货、讨要说法的经销商和部分消费者。“渔火”的声誉一落千丈,股价连续跌停,原本看似稳固的渠道联盟瞬间分崩离析。墙倒众人推,之前一些与“渔火”暧昧不清的原材料供应商,此刻也纷纷调转方向,主动联系“旭遇”,语气谦卑地寻求继续合作的可能。
“陈总,这是‘海丰碳纤’和‘华东复材’刚刚发来的合作意向书,条件开得非常优厚,几乎是成本价供应,只求保持长期合作关系。”林莉将两份新鲜出炉的传真放在陈遇的办公桌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扬眉吐气的快意。
陈遇扫了一眼意向书,却没有立即表态。他站在新厂区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已然完工、正在进行最后清洁和设备微调的主车间。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地坪上,映照出忙碌的工人们的身影。胜利的喜悦固然令人振奋,但他深知,这仅仅是新一轮征程的开始。
“莉莉,你怎么看?”陈遇转过身,问道。
林莉沉吟片刻,回答道:“从商业角度,引入更多供应商竞争,可以降低我们的采购成本,增强供应链安全性。尤其是现在‘渔火’垮了,短期内应该没人敢在原材料上卡我们脖子。但是……”她顿了顿,看向陈遇,“这些供应商之前的态度,让人心寒。而且,我们的自产树脂一旦大规模应用,对高端碳布的具体规格需求可能会发生变化,现在盲目签订长期协议,未必划算。”
陈遇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到关键点了。我们不能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这些供应商,可以接触,但合作方式要变。不再是以他们为主导的长期供货,而是根据我们新型树脂的适配结果,提出我们定制化的碳布需求,让他们来竞标。我们要掌握主动权。”
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敲了敲那两份意向书:“回复他们,感谢好意,‘旭遇’愿意与所有诚信的伙伴合作,但具体的合作模式,需要等我们新一代基于自产树脂的‘虎煌’材料标准确立后再议。让他们先把最新的产品样本和详细参数发过来供我们评估。”
“我明白了。”林莉会意,这是要化被动为主动,利用市场地位的重塑,重新制定游戏规则。“还有,周凯那边反馈,最近要求代理‘遇龙’品牌的咨询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尤其是原来‘渔火’的渠道商,转投意向非常明确。我们是否要趁机扩大代理网络?”
“渠道要扩张,但不能滥。”陈遇果断地说,“‘遇龙’的定位是高端精品,宁缺毋滥。让周凯制定更严格的代理商筛选标准,重点考察其技术讲解能力、售后服务水平和高端客户资源。首批新代理商,优先考虑那些在‘渔火’事件中保持中立或者早期就对我们表示过善意的。我们要建立的是一支有忠诚度和战斗力的渠道队伍,而不是一群只想赚快钱的乌合之众。”
“好,我让周凯尽快拿出方案。”林莉记录下要点。
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孙宇和李文博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检测报告。
“陈总,林莉姐,新生产线试制‘凌波’溪流竿遇到了点问题。”孙宇开门见山,将报告递给陈遇。
陈遇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眉头微微蹙起:“成品率偏低?主要是哪个环节的问题?”
李文博指着报告上的数据说:“是卷制环节。新生产线自动化程度高,对碳布张力、树脂涂布均匀性和预热温度的控制要求极其精细。我们虽然调整了工艺参数,但第一批试生产的五十支竿坯,有接近三分之一在固化后出现局部厚度不均或微观气泡,影响了最终强度和手感一致性。”
“程老和秦老试过样品了吗?”陈遇问。
“试过了。”孙宇接口道,“两位老爷子说,合格的那些样品,手感确实没得挑,轻灵敏锐,腰力充盈,比老生产线做的又上了一个台阶。但那些有瑕疵的,手感发‘糠’,回弹无力,根本达不到‘凌波’的标准。问题是,这些瑕疵在固化前很难百分之百检测出来。”
王小虎也跟着走了进来,听到这里,用左手挠了挠头,脸上带着懊恼:“遇哥,都怪俺!这新设备俺们还没完全吃透,精度是高了,可也娇气得很,参数差一点就不行。俺和老师傅们这几天轮班调试,可这成品率就是上不去,急死个人!”
陈遇没有责怪任何人。他从底层做起,深知从实验室成果到稳定量产之间必然存在一道需要艰苦跨越的鸿沟,这就是所谓的“工业化放大效应”。
“别着急,虎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陈遇安慰道,然后看向孙宇和李文博,“问题根源在于工艺窗口的控制。新设备提供了更高的精度潜力,但也意味着容错率更低。我们需要更精确的在线监测和反馈系统。”
他沉思片刻,做出部署:“第一,孙宇,你立刻带领工艺组,对卷制过程的每一个关键参数进行doE(实验设计),找出最优的工艺窗口和参数组合,建立精确的操作规程。第二,文博,你负责联系设备供应商,看能否加装更灵敏的张力传感器和红外热成像仪,实现关键参数的实时监控和自动微调。第三,虎子,你组织操作工人,进行强化培训,不仅要会操作,还要理解每个参数对最终产品的影响,培养他们的‘手感’和问题预判能力。”
陈遇走到白板前,画出一个简单的流程图:“我们不能靠运气生产,要靠数据和流程。建立每个批次的生产档案,从原材料入库到最终检验,所有数据记录在案。一旦出现问题,可以快速追溯原因。另外,成立一个由技术、生产、质检骨干组成的快速反应小组,专门解决试生产中的突发问题。”
他的思路清晰,措施具体,让原本有些焦躁的众人安下心来。
“遇哥,你放心,俺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这新设备摸透!”王小虎瓮声瓮气地表态。
“我们尽快完成doE实验,拿出可靠的工艺参数包。”孙宇推了推眼镜,眼神重新变得专注。
李文博也点头道:“我马上联系供应商,评估加装监测设备的可行性。”
看着他们领命而去,林莉有些担忧地问:“陈遇,这样会不会影响‘凌波’系列的上市时间?市场期待很高,拖久了恐怕……”
陈遇摇摇头,语气坚定:“磨刀不误砍柴工。‘遇龙’的口碑是靠实打实的品质赢来的,绝不能因为赶工期就降低标准。第一批‘凌波’必须是最好的状态上市。告诉周凯,对外宣传可以预热,但明确告知消费者我们在进行最后的精益求精的调试,确保交付的是完美产品。这种对品质的极致追求,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卖点。”
“我明白了。”林莉佩服地看着陈遇。在巨大的市场诱惑面前,还能如此冷静地坚守品质底线,这正是“旭遇”能够脱颖而出的关键。
然而,就在“旭遇”全力攻克新生产线技术难关的同时,一场来自更高维度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省城一家顶级酒店的行政套房内,烟雾缭绕。黄明远形容憔悴地坐在沙发上,昔日的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颓丧。他的对面,正是日利集团的小野寺信。
小野寺信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的清茶,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个中国企业的溃败与他毫无关系。
“黄总,质检院的结果,令人遗憾。”小野寺信终于开口,中文流利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距离感,“看来,贵公司在技术研发和产品质量管控上,存在严重的系统性缺陷。”
黄明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起来:“小野寺先生!这不能全怪我!是‘旭遇’他们……他们那个材料太邪门!还有那个陈遇,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技术!我们‘渔火’之前也是国内领先的!”
小野寺信轻轻放下茶杯,打断了黄明远的辩解:“商业世界,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失败就是失败。贵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和市场声誉,恐怕已经难以维系了吧?”
黄明远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沙发上。他知道小野寺信说的是事实。“渔火”现在内外交困,银行催贷,供应商逼款,经销商倒戈,离破产清算只有一步之遥。
“小野寺先生……您……您之前说过,必要时会提供帮助……”黄明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带着哀求。
小野寺信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日利集团一向乐于帮助有价值的合作伙伴渡过难关。不过,这需要建立在……新的合作基础之上。”
“您说!什么条件?”黄明远急切地问。
“很简单。”小野寺信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黄明远,“日利集团可以注资‘渔火’,帮助其偿还债务,稳定运营。作为回报,我们需要获得‘渔火’的控股权,以及……你们所有的生产设备、渠道网络,特别是……那几条从日本引进的、还算先进的生产线。”
黄明远脸色瞬间惨白。这等于要把“渔火”彻底卖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企业……
“当然,黄总您可以保留一部分股份,继续担任名义上的总裁,负责日常管理。”小野寺信的语气带着一种施舍的意味,“日利集团将提供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帮助‘渔火’……哦不,是帮助新的合资公司,重新定位,专注于中低端市场,与‘旭遇’进行……差异化竞争。”
黄明远明白了。日利这是要借壳上市,利用“渔火”现成的产能和渠道,快速切入中国市场,并且避免与势头正猛的“旭遇”在高端市场直接硬碰硬,而是采取迂回包抄的策略。他成了别人棋局里的一枚弃子,现在又要被捡起来,当成一枚廉价的过河卒。
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但看着小野寺信那冰冷而笃定的眼神,想到破产后的凄惨景象,黄明远最终颓然地低下了头。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小野寺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不过,时间不等人。银行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希望明天这个时候,能听到黄总明智的决定。”
小野寺信离开后,黄明远独自坐在空荡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将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
与此同时,“旭遇”新厂区的攻坚战斗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孙宇带领的工艺组通过大量实验,成功锁定了新生产线卷制环节的最佳参数组合。李文博也与设备供应商达成协议,紧急加装了一批高精度传感器,实现了关键工艺参数的实时监控。王小虎和工人们经过强化培训,操作愈发熟练,对设备的“脾气”也摸得更透。
三天后,新生产线上的“凌波”溪流竿试制成品率稳步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达到了量产标准。当第一批完全合格的“凌波”钓竿下线,经过程老爷子和秦老爷子最终品鉴,获得一致好评后,整个车间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陈遇拿起一支泛着幽雅光泽的“凌波”溪流竿,轻轻挥动,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平衡感和灵动的调性,心中充满了自豪。这不仅是一款新产品,更是“旭遇”跨越量产技术门槛、真正走向成熟的标志。
“通知下去,‘凌波’系列溪流竿,正式定型,准备量产上市!”陈遇下达了指令。
然而,就在“旭遇”上下欢欣鼓舞,准备迎接新一轮增长时,张伟带来了一个紧急消息。
“遇哥,监测到‘渔火’的股权结构发生重大变更。一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 sunrise investment ’ 收购了黄明远及其关联方持有的超过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成为绝对控股股东。”张伟的声音透着凝重,“经过多层股权穿透,该离岸公司的最终受益人与日利集团高度关联。同时,‘渔火’公司已正式向工商部门申请变更名称为‘日利-渔火合资有限公司’。”
陈遇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果然,巨鳄的獠牙,终于亮了出来。而且,对方选择的时机如此刁钻,正是在“旭遇”新品即将上市、需要全力开拓市场之际。
“另外,”张伟补充道,“监测到网络上有组织性地开始传播一些言论,质疑‘遇龙’钓竿的长期耐用性,暗示其新材料可能存在‘未知风险’,并开始捧杀,将‘旭遇’称为‘民族希望’,将其置于过高的道德期望位置。”
陈遇冷笑一声:“先是质疑,再是捧杀,典型的组合拳。日利这是要给我们制造舆论压力,干扰我们的市场节奏。”
他立刻召集核心团队开会通报情况。
“日利控股‘渔火’,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对手,将不再是黄明远那种级别的地头蛇,而是拥有雄厚资本、技术储备和全球市场经验的国际巨头。”陈遇扫视着众人,语气严肃,“他们选择中低端市场切入,是想利用成本优势和我们打消耗战,同时在高端的舆论和技术层面给我们施压。”
“妈的,这些小鬼子,亡我之心不死!”毛蛋愤然道。
“怕他个球!”王小虎挥舞着左手,“咱们的竿子比他们的好,价格也比他们有优势,真刀真枪干就是了!”
孙宇相对冷静:“技术层面我们不怕,但日利在基础材料科学和规模化生产管理上确实有深厚积累。我们需要警惕他们可能发起的专利战,或者通过资本手段挖角我们的技术人员。”
林莉担忧的是市场:“如果日利-渔火利用其资金优势,在渠道端进行大规模补贴或排他性协议,可能会对我们新代理网络的建立造成困扰。”
周凯则关注舆论:“对方明显在带节奏,我们需要尽快反击,不能让他们抹黑和捧杀的言论形成气候。”
陈遇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利是巨头,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第一,技术优势不能丢。孙宇,文博,研发不能停,要加快‘惊涛’矶钓竿的研发,同时启动下一代材料的预研。第二,成本控制是关键。莉莉,全力保障自产树脂的稳定供应,这是我们成本优势的基石。第三,渠道建设要扎实。凯子,代理商的筛选和培训要更加严格,我们要的是质量,不是数量。可以适当提高代理门槛,确保合作伙伴的忠诚度和战斗力。第四,舆论战要主动。针对耐用性质疑,我们可以推出更长的质保期,甚至组织极限环境下的长期测试直播。对于捧杀,我们要保持清醒,对外宣传要强调我们只是踏踏实实做产品的企业,离‘民族希望’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避免被架在火上烤。”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光:“另外,毛蛋哥,你通过舅舅的关系,留意一下日利这次收购在政策层面是否有可关注的地方。外资控股本土知名品牌,总是有些敏感点的。”
“明白!”毛蛋会意。
“虎子,新生产线全速运转,确保‘凌波’系列高质量量产。同时,老生产线不能停,保障‘潜渊’系列的供应。我们要用源源不断的好产品,回应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