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土城都风平浪静。
清晨的炊烟顺着城墙袅袅升起,像条淡青色的绸带缠在砖缝里。
集市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油条的香气飘出半条街。
巡逻的士兵踩着整齐的步伐走过街道,甲叶碰撞声清脆悦耳。
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仿佛牛魔寺庙的血战只是一场遥远的梦,醒来便散了。
军营里,新换上的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得能照见人影。
士兵们的训练已初见成效,劈砍、格挡的动作愈发标准。
手臂扬起的弧度都像用尺子量过。
队列也站得整整齐齐,脚尖抵着前一个人的脚后跟。
连气息都比往日沉稳了许多,呼喝声里带着股憋足的劲。
城墙又加了一层夯土,土粒里掺着碎铁渣,硬得像块铁板。
箭楼里的弩箭填得满满当当,箭簇闪着寒光。
守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底气,腰杆挺得笔直。
这天下午,陈岩匆匆走进林萧的院子,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像是揣了块沉石头。
他刚巡完城,铁甲上还沾着些尘土,鞋边蹭着墙根的泥。
见林萧正在石桌上翻看地图,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滑动。
便抱拳道:“萧哥,刚打听到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听着有点悬。”
林萧抬起头,指尖还停留在“蚀骨荒原”的位置。
那里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黑线,标注着“瘴气”二字。
“什么消息?”
“外面传开了,说蚀骨荒原的骨巫一族,手里藏着天龙腰带。”
陈岩压低声音,眼角往院门口瞟了瞟。
“我让人去查了,这消息传得很蹊跷,像撒网似的,铺得又快又广。”
“倒像是有人故意往咱们耳朵里送。”
林萧的眉头微微蹙起,指节在地图上敲了敲,发出轻响。
“天龙腰带?骨巫一族?”
他沉吟片刻。
“你去查查,这消息最早是谁传出来的,顺藤摸瓜看看根在哪。”
“晚上咱们再合计。”
“好。”
陈岩应声离去,脚步匆匆,草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响。
夜幕很快降临,书房里点起了油灯,豆大的火苗颤巍巍地跳着。
光晕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
林萧、陈岩、诺雪、凤瑶、云瑶围坐在桌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混着油灯烧出的烟火气。
陈岩先将消息复述了一遍。
末了补充道:“我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消息最早是从城东的赌坊传出来的。”
“源头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债,说这话时手里还攥着个空酒坛。”
“可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在破庙里了,脖子上有勒痕,紫得发黑。”
“像是被灭口的,手法挺利落。”
“灭口?”
云瑶的眉头拧了起来,像打了个结。
“这就更可疑了,明显是有人不想让咱们查到源头,故意掐断了线。”
诺雪的指尖在噬魂法杖上轻轻划过,杖头的红光微微闪烁,像颗跳动的血珠。
“骨巫一族……我倒是有点印象。”
“上次墨屠在星坠峡谷炼制尸潮,用的正是骨巫族的秘术。”
“那些尸体的关节处都缠着黑色的骨丝,细得像头发,却韧得割不破。”
“和典籍里记载的一样。”
凤瑶也点头,语气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缝。
“我在家族的典籍里见过关于蚀骨荒原的记载。”
“骨巫族极其神秘,世代居住在荒原深处的骨城,城墙都是用人骨垒的。”
“他们最擅长驱使尸体作战,还能炼制骨毒,沾之即腐,连石都都能蚀出坑。”
“而且性子极其残忍,但凡靠近他们领地的人,少有能活着回来的,骨头都得被拿去砌墙。”
“江湖上没人愿意招惹,躲都躲不及。”
她顿了顿,看向林萧。
“如果天龙腰带真在他们手里,去了恐怕又是一场恶战,比对付牛魔王还棘手。”
“要不……咱们先找找克制他们的法子,再做打算?”
苏璃坐在一旁,折扇轻敲掌心,发出“嗒嗒”的声,像是在打拍子。
“龙渊星盟的藏书阁里或许有记载,那儿存着不少前朝的孤本。”
“我回去一趟,翻翻古籍,看看有没有对付骨巫族的法子,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我跟你一起去!”
灵汐立刻举手,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星。
“我去问问族里的麒麟长老,他活了上千年,见过的世面比咱们吃过的盐还多。”
“说不定知道骨巫族的底细,哪怕是听来的传说呢!”
“好。”
苏璃看向林萧,眼神里带着询问。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趁着夜色走传送阵快些。”
林萧点头,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
“路上小心,别大意。”
“有消息立刻传回来,用加密的符纸。”
苏璃与灵汐起身告辞,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吹得油灯火苗晃了晃。
她们借着夜色通过传送阵返回龙渊星盟,阵光闪过,院子里便静了。
书房里安静了几分。
云瑶看着油灯跳动的火苗,轻声道:“这消息太蹊跷了,我总觉得是个圈套,像撒了饵的钩子。”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想让咱们和骨巫族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捡现成的便宜。”
“确实要防。”
林萧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圈住了“骨城”两个字。
“骨巫族本就难缠,像群藏在泥里的蝎子,打不着还容易被蜇。”
“若是背后还有人算计,咱们贸然过去,怕是会吃亏,腹背受敌可不是好事。”
他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沉了沉。
“这样,没做好万全准备前,先不去碰这个烫手山芋。”
“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静观其变,看看放消息的人接下来会出什么招。”
“总得让他先露个尾巴。”
众人都点头同意,心里各自盘算着,油灯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第二天,土城依旧平静,像汪没起波澜的水。
林萧像往常一样,揣着几枚铜钱去街上闲逛。
在早点摊买了两串糖人,龙形的糖衣粘在竹签上,甜香粘手。
又在布庄外看了会儿热闹,老板正跟顾客讨价还价,唾沫星子溅在花布上。
和相熟的商贩闲聊几句,问了问最近的菜价,举止如常,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街坊。
阿风和陈岩则在军营里盯着训练,喊杀声震得营寨的旗帜猎猎作响,旗杆都在微微发颤。
凤瑶和云瑶清点完库房,账本上的数字记得整整齐齐。
又去粥棚查看了施舍情况,看着领粥的人捧着粗瓷碗小口喝着,眉眼间带着平和。
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只是没人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有双眼睛悄悄记下了这一切。
那眼睛藏在斗笠的阴影下,眨都不眨。
等林萧的身影消失在布庄拐角,便转身踉跄着走了。
草鞋碾过地上的糖渣,消失在巷弄深处,像滴墨融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