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给您掏换点压箱底的玩意儿了。这回,咱们不往远了走,就钻进那老林子最深、最密的“干饭盆” 里头去。
那地方,指南针进去都打转,老树遮天蔽日,地下是几十年积的烂树叶,踩上去软绵绵,没声儿。老辈人说,那是“迷魂阵”,是“山神爷”设下的考场,专门考验那些胆大包天的闯入者。里头的故事,不是精怪,不是鬼魂,而是那林子本身——它好像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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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发生在伪满那会儿。有个老猎人,姓赫,是赫哲族人,人家都叫他“老赫头”。他是山林的儿子,能在雪地里分辨出三天前兔子走过的脚印,能通过闻风里的味道判断天气。他脑子里,就装着长白山的活地图。
这天,一队抗联的战士,被鬼子追得紧,慌不择路,钻进了“干饭盆”。结果进去就迷了路,转了三天三夜,干粮吃光了,子弹也快没了,就是走不出那片一模一样的树海。人都快绝望了,觉得要交代在这儿了。
也是命不该绝,他们碰上了进山打貂的老赫头。
抗联的指导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情况说了,求老赫头带路出去。
老赫头眯缝着眼,看了看这些衣衫褴褛、但眼神坚定的年轻人,又抬头看了看天,闻了闻风,啥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带路的方式,邪门极了。
他不看太阳,不看星星。 那时候林子里树叶密得,根本看不见天。
他也不记路,不做标记。 干饭盆里,你做的标记,第二天可能自己就找不着了。
他全凭感觉。
他时而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一捻,放在鼻子下闻一闻;时而把耳朵贴在一棵老椴树上,静静地听;时而又用手抚摸着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像是在跟它交流。
走着走着,他会突然停下来,对身后的战士们说:“往左三步,那下面是烂泥塘。” 或者:“别碰右边那棵歪脖子松,上头有马蜂窝。”
他说的话,起初没人全信。可一个战士不信邪,偏往他说的烂泥塘边上踩了一脚,结果半条腿瞬间就陷了进去,幸好被同伴死死拉住才脱险。这下,所有人都服了,死心塌地跟着他走。
他就这么带着队伍,在看似完全没有路的森林里,七拐八绕。有时甚至感觉在往回走,可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色就豁然开朗。
不到半天功夫,他们竟然真的走出了那个困了他们三天三夜的“干饭盆”!
指导员激动地握住老赫头的手:“老伯伯,您真是神了!您这脑子里,咋记得住这么复杂的路啊?”
老赫头用生硬的汉语,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终生难忘的话:
“孩子,山,不是用脑子记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得用这儿,去听。山,是活的。它喘气,它有脉。你踩着的是它的皮肉,摸着的树是它的汗毛。它不让你进,你做再多记号也白搭;它要是认了你,自然给你让出一条路。”
“你们打鬼子,是为了这片山,这片土。山神爷,心里明白着哩。”
说完,他摆摆手,背着猎枪,转身又走进了那片茫茫林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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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品品,掌柜的。 这或许就是东北民间传说最深的根儿——“万物有灵”。这灵性不光是能变成人形的精怪,更是这山、这水、这林子本身所具有的生命意志。你敬它,它就是你的庇护所;你毁它,它就是你的葬身地。
咱们这一路,从山精水怪讲到金坑匪帮,又从保家仙讲到老猎人,这黑土地上的故事,就像一棵老树,根系扎得又深又远。掌柜的,您要是还没尽兴,下回……下回我得找我太爷爷的笔记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