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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妖跟着黄狗精往黄风洞深处走,潮湿的石壁上渗着水珠,“滴答”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他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怦怦直跳。指尖反复摩挲着空荡荡的胸口——豹子精写的书信在狐妖那儿,此刻两手空空,这要是露了馅,别说求兵,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转过一道刻满暗红色符咒的石门,洞府内豁然开朗。正中央的石台上铺着虎皮,黄狮精正眯着眼,用一块雪白的绒布擦拭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铜剑,剑身上的纹路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周身的黄毛油亮顺滑,一看就养尊处优。狼妖不敢耽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石地上发出闷响,他把心一横,朗声道:“黄狮大王!小的奉我家豹子精大王之命,给您带口信来!”

他刻意压低声音,把飞天豹被乾坤圈砸穿后心、插翅虎被水绫长枪贯穿胸膛的惨状说得声泪俱下,又添油加醋,把敖丙“仗着龙族势力欺压妖族”、哪吒“不分青红皂白乱杀无辜”的“嚣张跋扈”说足了七分,末了话锋一转,猛地拍着大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家大王本想亲笔写书信,可陈塘关一战后,黑风寨残兵待整,怕耽误了请您出兵的时辰,特意让小的星夜赶来!他说,整个山头里,就您黄狮大王最讲义气,手里的黄风术更是厉害得没话说,这忙您要是不出,黑风寨可就真完了!”

黄狮精擦剑的手顿了顿,抬眼扫过狼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像是在掂量这话的真假。他突然放声大笑,声音震得洞顶的石屑簌簌往下掉,将青铜剑“哐当”一声插回剑鞘,剑鞘上的狮头纹章格外醒目:“好一个豹子精兄弟!当年我黄风岭遭天兵围剿,还是他带着黑风寨的弟兄来救我,如今他有难,我黄狮岂能坐视不管?”他猛地一拍石台,坚硬的石台竟被拍出几道裂纹,石屑飞溅,“传我命令,三日后清晨,点齐五百黄风精兵,备好兵刃粮草,随我去黑风寨会合!”

狼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激动得连连磕头,额头撞在石地上“咚咚”响,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印:“多谢黄狮大王!多谢黄狮大王!我家大王知道了,定对您感激不尽!”

狼妖揣着满心欢喜,刚踏出黄风洞的石门,就见风沙里踉跄着走来一道身影——正是狐妖。他左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灰色的袖子上渗着暗红的血,裤腿被刮得破烂不堪,露出的小腿上还沾着泥污和划痕,一瘸一拐的模样看得狼妖心头一跳。

“你这是咋了?”狼妖连忙迎上去,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生怕被黄风岭的小妖听见。

狐妖扶着旁边的枯树,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苦着脸道:“别提了,过乱石坡的时候踩滑了滚石,一头摔进了山涧,胳膊被石头砸断了不说,还耽误了大半天路程。”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书信,“我正往洞里赶,准备求见黄狮大王,把信给他呢。”

狼妖眼睛一眯,连忙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不用去了!我已经替大王给黄狮大王传了口信,他当场就答应了,三日后带五百精兵去黑风寨会合,报仇的事包在他身上!”

狐妖一愣,皱起眉头,受伤的胳膊都忘了疼:“可……可豹子精大王写的求援信还在我这儿啊,没信他就肯出兵?你没说漏什么吧?”

狼妖拍了拍胸脯,满不在乎地说:“这你就别操心了!我把飞天豹、插翅虎的惨状,还有敖丙、哪吒的嚣张都说了,黄狮大王讲义气,一听就动了怒,当场就拍板出兵了!你现在这副样子,赶紧找个山洞歇歇,处理下伤口,别耽误了三日后回去复命。”

狐妖看着狼妖笃定的神情,虽还有些疑虑,但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没力气再争辩,只能点了点头。他靠在枯树上,看着风沙卷过脚下的碎石,自言自语道:“人的命,天注定。这是上天不该我狐妖立这个功呀!”

狐妖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心里反倒清明起来——经过这次的事,他倒把自己看得真切了。若当时过乱石坡时,双眼能再亮一分,那枚藏在枯草里、边缘泛着白光的滚石,便断不会被他踩中;若踩中滚石的刹那,手脚能利落些,不是慌慌张张地乱抓,也不至于被那股下坠的力道带得失衡,摔进山涧;若行路中肯多费些心思,绕开那片一眼就能看出危险的乱石堆,何至于落得断骨流血的境地;若靠近乱石堆时,能少些“这点路算什么”的自负、多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谨慎,此刻也该是他狐妖捧着书信,在黄狮精面前领下这份功劳。

可惜啊,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如果”二字。修行路上,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半点由不得人侥幸。这就是时也,运也,命也。无论你拥有多么玲珑的心思、多么厉害的手段,只要少了一份细致、多了一丝大意,就可能在阴沟里翻船,让本该到手的机会,从指缝里悄悄溜走。

世人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真正能挣脱天意束缚的,又有几人?那些高喊着口号最终成功的人,本就怀揣着非凡的才能与常人难及的毅力,他们的道路是用汗水与心血铺就的,绝非旁人能轻易复制。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山间的溪流,有的能奔流入海,有的却只能在石缝中干涸——我们能做的,唯有拼尽全力去追逐目标,即便最终未能抵达终点,也能在回首时坦然一笑,只因不曾辜负这段旅程。

狼妖此刻的心境,却与这份坦然相去甚远。他心中似有团烈火在熊熊燃烧,那是立了大功后的狂喜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掐进掌心,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稳住,绝不能露半分得意!不然反倒显得小家子气,惹大王怀疑。”

目光扫过身侧拄着木棍、脸色苍白的狐妖,他心中又泛起一丝复杂的怜悯。方才在山涧边为狐妖包扎伤臂时,指尖触到那皮肉外翻、白骨隐约可见的伤口,便暗自决定,路上要多照看他几分——毕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没必要因为一点功劳就忘了情分。

一路晓行夜宿,两人默契地没多说话。狼妖怕说多了露出自得,狐妖则疼得没力气开口,直至黑风寨那熟悉的、布满裂痕的山门映入眼帘,两人才松了口气。见到豹子精时,狼妖抢先上前一步,语调平稳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启禀大王,信已送到黑熊大王与黄狮大王手中,二位大王都应允了,三日后便会带精兵来黑风寨会合,共讨龙宫与陈塘关。”他刻意略过了自己如何巧舌说服黄狮精、如何扶着狐妖赶路的细节,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

豹子精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拍了下石桌,哈哈大笑道:“好!做得好!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取代老二、老五,做我的左膀右臂,掌管寨中兵马!”

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宠,让狐妖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连受伤的胳膊都忘了疼,连忙跪地谢恩。当晚,他硬是拉着狼妖到自己的住处,摆上了一桌简陋却丰盛的酒肉——烤得喷香的野兔肉、一坛珍藏的米酒,还有几颗不知从哪弄来的野果。酒过三巡,狐妖端起酒碗,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狼兄,这次若不是你在黄狮大王面前替我周全,又一路上照顾我这伤号,我狐某哪有今日?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酒碗“哐当”一声磕在石桌上,溅出的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像极了狐妖眼里打转的水光。狼妖捏着酒碗的手指微微一紧,只淡淡应了声:“都是兄弟,说这些见外了。”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豹子精这“左膀右臂”的位子,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差——老二飞天豹、老五插翅虎的尸骨都还没凉透呢,这位置就像个烫手山芋,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你站在什么位置,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寨子里的号角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尖锐的声响刺破了清晨的寂静。狼妖刚踏出房门,就见豹子精的亲卫堵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递过两支青铜令箭:“大王有令,狼妖带一队弟兄去后山巡查,提防人类猎户窥探;狐妖随我去西坡,清点新运到的粮草。”

狼妖接过令箭的瞬间,指尖触到一丝冰凉——这令箭的材质、上面刻的纹路,竟和去年老五插翅虎常用的那支令箭一模一样。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狐妖,见对方正跟着亲卫往西边走,背影里满是新得重用的雀跃,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心里不由沉了沉,总觉得这平静的背后,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事。

后山的林子静得反常,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野兔、山鸡踪迹全无,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狼妖握着腰间的弯刀,循着地上若有若无的淡红色血迹往前走——这血迹很新,像是刚滴下没多久。就在他弯腰想要细看时,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树叶被什么东西碰落。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一根泛着寒光的冰箭擦着耳朵钉进了身后的树干,箭尾还在“嗡嗡”发抖,箭身上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凉了几分。紧接着,那支冰箭在阳光下化作一滩冰水,顺着树干缓缓流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接着,一道水绫凌空飞来。

水绫破空的锐响刚传入耳中,狼妖浑身的寒毛已倒竖起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横刀格挡,“砰”的一声巨响在林间炸开,掌心传来的巨力像山崩般将他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咔嚓”一声,不知是骨头还是树枝断裂的声音,喉头一阵腥甜,差点喷出鲜血。

还未等他从地上爬起,一道白衣身影已如鬼魅般逼近,衣摆划过地面的落叶,没有半点声响。敖丙站在他面前,指尖微动,方才那柔软的水绫瞬间凝结成一支泛着冷光的冰枪,枪尖稳稳抵住狼妖的前胸,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让他牙齿都开始打颤。

“豹子精现在有多少人?兵力都分布在什么地方?”敖丙的声音比胸前的冰枪更冷,不带半分情绪,仿佛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狼妖的喉咙上下滚动,只觉得死亡的阴影像一张大网,死死罩住了自己。他颤声哀求:“大、大王,我不能说呀!说了我家大王定会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求您饶了我吧!”

敖丙眉峰微蹙,指尖轻轻往前一送。“不说是吧……”冰枪瞬间刺入狼妖的前胸一寸,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溅在狼妖的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极致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一股难以掩饰的骚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狼妖竟吓得尿了裤子,瘫在地上浑身筛糠,连握刀的力气都没了,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冰枪上的血珠还未滴落,那股刺鼻的骚味已先一步钻入鼻腔。敖丙眉头拧成一道冷痕,握着冰枪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他见过贪生怕死的妖,却没见过这么窝囊的,这等货色,竟也配做豹子精的“左膀右臂”,真是可笑。

他手腕微微用力,冰枪又往前递了半分,冰冷的枪尖贴着狼妖的颈动脉缓缓滑动,带来刺骨的寒意:“现在,你有的选吗?说,黑风寨的布防图在哪里,兵力都部署在哪些位置?”

狼妖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大片,牙齿打颤的声音比林间的风声还响。他看着敖丙那双毫无温度的冰蓝色眼睛,知道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再不敢隐瞒,忙不迭地磕头求饶:“我说!我说!布防图在……在豹子精的书房暗格里,就在书桌左边的第三个抽屉后面!后山粮仓有五十个兄弟看守,西坡关卡是三十个,寨门还有二十个弓箭手,都配有强弩……”

他像倒豆子般,把黑风寨的兵力分布、粮草存放地全说了出来,连狐妖每晚都会偷偷溜去后厨偷喝米酒、豹子精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后山祭拜的私事都抖了个干净,只求眼前这尊“杀神”能饶自己一命。

狼妖的话音还黏在舌尖,一支利箭已带着破风的锐响,从密林深处破空而来。“噗”的一声闷响,箭羽直直钉进他的胸口,正好刺穿了心脏的位置,箭尾在鲜血中剧烈震颤。狼妖的脑袋猛地一歪,眼睛瞪得滚圆,刚要出口的“饶命”卡在喉咙里,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

“谁?”敖丙眼神骤冷,低吼一声便腾空跃起,白衣在林间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他循着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只见那道偷袭的身影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动作快如鬼魅,三跃两跃便钻进了密林深处,只留下几片晃动的树叶,瞬间没了踪迹,连气息都隐匿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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