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县城内,宋大川对刚刚发生在悦来客栈的惊险一幕毫不知情。
他心中只惦记着一件事——找到陈郎中,问清楚儿子二蛋那痴傻之症是否还有得治。
他按照昨日的记忆,脚步匆匆,径直朝着李记药行旁边的陈记医馆赶去。
而另一边,那群奉命抓捕私盐交易的衙役,在悦来客栈扑了个空后,如同被激怒的猎犬,更加疯狂地在城内搜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一个穿灰衣的盐贩子,以及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乡下汉子”买家。
灰衣盐贩子阿旺叔早已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他们的注意力便更多地集中在了寻找那个“高大乡下汉子”上。
宋清越一行人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小跑着回到了城郊五里的亭子。一进亭子,也顾不上喘息,宋清越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性。宋大叔独自留在城内,目标特征又如此明显,随时可能遭遇不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权衡利弊,随即果断地开始安排。
“大牛哥,刘叔,王叔,栓子爹,阿进!”她的声音清晰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听着,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一车的盐和所有采购的货物,以最快的速度运回村里!我留在这里等我叔回来!如果等到天黑他还没回来,我就折回县城去找他!”
“不行!”张阿进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姑娘,你一个人留下来太危险了!我是你的仆人,你去哪里我都应该跟着,保护你!”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现代人几乎没有的质朴和绝对的忠诚。
宋清越心中感动,但此刻不是讲情义的时候。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阿进,语气异常坚决:“阿进!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人多反而扎眼,容易暴露。我会见机行事的!
你们看这一车的盐和这么多货物,价值多少?关乎全村人多久的生计?如果你不跟着一起回去护送,光靠刘叔他们,万一路上遇到流民或者意外,谁来抵挡?谁能保证这些东西能安全运回村?必须有人护卫!”
她的话点醒了众人。这一车盐和布匹,是全村人的希望,不容有失。
刘叔也满脸忧色:“清越,你说得在理,可是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荒郊野外,还有可能进城去冒险,我们……我们怎么放心得下啊!不然,我们一起等吧,要回一起回!”
“不行!”宋清越斩钉截铁地否定,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竟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你们必须先回去,把最重要的盐和物资安全送回村,这样即使我们这边出了什么意外,村里也不至于断了希望!
这才是最理智、最划得来的安排!别忘了,当初大家选我做麻风村的话事人,就是信得过我的判断!现在,听我安排!”
她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魄力,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尤其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刘叔和阿进看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神,知道她已下定决心,而且她的考量确实是最优解。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
“阿进,”宋清越缓和了一下语气,但依旧郑重地叮嘱道,“如果我太久没有回去……记得,帮我照顾好我娘,照顾好弟弟妹妹,还有师父师娘和翠翠……”
张阿进听到这话,眼圈瞬间就红了,他用力抹了把脸,重重地点头:“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张阿进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护得家里周全!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我们走!”刘叔不再犹豫,招呼着众人。
刘大牛和张阿进一左一右扶起板车车把,王叔和栓子爹则将采购的布匹等物分担挑上肩。
然而,刘叔刚走出几步,又猛地折返回来。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剩下二十两银子的布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宋清越手里,压低声音,语气沉重:“清越,这个你拿着!这是买盐剩下的,你带在身上,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事,或许能用得上……保命要紧!”
宋清越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布包,感受到那份远超金钱重量的信任与托付,喉头有些哽咽。
她没有推辞,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布包紧紧揣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
“刘叔,谢谢!你们快走吧!”
目送着刘叔等人推着板车、挑着担子,身影匆匆消失在官道的拐角处,宋清越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亭子里,初冬的寒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显得有几分孤寂,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望着县城的方向。
与此同时,怀远县城内,陈记医馆门外。
宋大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蹲坐在医馆门前的石阶上,眼巴巴地望着街道的尽头。
医馆的伙计已经说了几次陈郎中还没回来,让他改日再来,但他固执地不肯离开。
为了二蛋,别说等上几个时辰,就是等上几天几夜,他也心甘情愿。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内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既期盼着那道能带来希望的身影出现,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一队巡查到此的衙役注意到了他。宋大川那高大魁梧的身材,黝黑粗糙的皮肤,以及那一身典型的山里人打扮,立刻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头儿!快看!那个人!”一个眼尖的衙役指着宋大川,低声叫道,“个子高高大大的,乡下人模样!跟线报里说的买家特征对上了!”
“没错!就是他!”为首的捕快眼中精光一闪,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几名衙役立刻呈扇形散开,朝着宋大川包抄过去。
正焦灼等待的宋大川猛然察觉到气氛不对,他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几个衙役不善的目光和包抄过来的阵势!他心中“咯噔”一声,瞬间明白过来——出事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从石阶上弹起,转身就想往旁边的巷子里跑!
“站住!休想逃跑!”
“抓住他!”
衙役们岂容他逃脱,立刻呼喝着扑了上来。
宋大川虽然力气大,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五六个训练有素的衙役。他奋力挣扎,撞倒了一个,但立刻又被另外几人死死按住胳膊,拧住肩膀,用尽全力将他扑倒在地!
“砰!”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宋大川的脸被死死按在地上,粗糙的石子硌得生疼,他徒劳地扭动着,发出不甘的怒吼,却根本无法挣脱。
冰冷的锁链随即套上了他的手腕。
“带走!押回县衙大牢!”捕快厉声喝道。
宋大川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窟。
他知道,麻烦大了。不仅自己身陷囹圄,更可怕的是,他担心会因此牵连到整个麻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