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当天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宋屹和宋屿这对小兄弟,今天起得比谁都早,麻利地吃完早饭,就争着去牵那头小母牛。
两个小家伙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因为昨晚宋二蛋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们,岭南的中秋节晚上,孩子们可以聚在一起“拜月亮”,还会有好多好玩的活动。
为了晚上能痛快玩耍,小哥俩今天干活格外卖力,一早就将小牛犊牵到溪边水草丰美的地方,让小牛犊啃食带着露水的青草,完成了放牛这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他们就可以去跟宋二蛋玩了。
宋砚溪和张翠翠则挎着小竹篮,来到了外院的菜园。
经过刘氏的精心打理,菜园里瓜果蔬菜长势喜人。
翠翠细心挑选着晚上要用的食材,摘了几条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拔了几棵水灵灵的小白菜,又掐了一把紫苏叶。
宋砚溪则目标明确,直奔那几个已经熟透、表皮泛着诱人黄绿色的香瓜。
“翠翠姐,你看这个怎么样?肯定甜!”她踮着脚,指着藏在叶片下的一个大香瓜。
张翠翠走过去,轻轻一托,闻到那股熟透的清香,笑着点头:“这个好,一会儿放水缸湃上,晚上吃又凉又甜。”
两人合作,很快摘满了篮子,还顺手摘了几个红彤彤的野果子。
家里,刘氏也没闲着。
她将家里那只早已不下蛋的野母鸡捉了出来,利落地宰杀、褪毛。这只鸡还是去年冬天宋清越抓到的,如今家里养的五只小鸡早已长成,开始“咯咯哒”地下蛋了,这只野母鸡便完成了它的使命,成了中秋团圆饭上的一道硬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烫鸡毛的热气,却更添了几分过节的实在感。
正当刘氏在灶房忙碌时,院门外传来了宋大婶爽朗的笑声:“刘大妹子!清越!在家吗?”
只见宋大婶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走了进来,篮子里躺着四个黄澄澄、个头饱满的柚子。
“快瞧瞧,我家那棵柚子树今年可是争气,结了满树的果!给你们送几个过来,晚上赏月的时候吃,解腻又清爽!剥皮的时候小心着点,保持完整,还能做成柚子灯,孩子们可喜欢了!”
刘氏连忙擦干净手迎出来,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哎哟,他婶子,你太客气了!这柚子长得真好,我们在北方的时候,可见不着这么水灵的家伙。”
她说着,想起昨天烤的月饼,赶紧用油纸包了五个,不由分说地塞进宋大婶的篮子里,“尝尝翠翠和越越鼓捣出来的月饼,样子是粗了点,味道还成。”
宋大婶这才注意到院子角落那个造型奇特的泥土“大疙瘩”,好奇地问:“我正想问你呢,这搭的是个啥灶?怪模怪样的。你们这月饼……该不会就是用这个烤的吧?”
“可不是嘛!”
刘氏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自豪,“都是越越那丫头,不知从哪本杂书上看来主意,非要弄这个什么‘面包窑’。没想到还真让她弄成了,烤出来的饼子,倒是比蒸的、煎的都香。”
宋大婶听得心痒,忍不住从油纸包里掰了一小块月饼,放进嘴里细细一嚼,眼睛顿时亮了:“嗯!好吃!外面这层酥酥的,里面又软和,这肉馅也香!咋做的?快教教我,我回去也做点,借你家这宝贝窑用用,我家二蛋指定爱吃!”
刘氏笑道:“这我可不敢居功,窑是越越搭的,饼是翠翠做的。你得问我们的小厨娘!”
她说着,朝刚从菜园回来,正在水缸边湃瓜果的张翠翠招了招手。
翠翠听到召唤,擦了擦手,有些腼腆地走过来。
宋大婶拉着她的手,连声夸赞:“好孩子,真是手巧!这饼子做得忒好吃!跟婶子说说,咋做的?”
张翠翠被夸得脸颊微红,低着头,声音细细的,却条理清晰:“婶子过奖了。就是用舂细的高粱粉,加了点猪油和面,馅儿是猪肉末和野葱调的味,没什么特别的……”
她这般谦虚乖巧的模样,更惹人喜爱。
宋大婶当即决定,马上回家准备材料,请翠翠去指导。
这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在小小的村子里传开了,不一会儿,刘婶、王婶,还有刘栓子娘都闻讯赶来,挤在宋清越家的小院里,围着翠翠问东问西。
翠翠起初还有些放不开,话不多,只是默默地演示,手把手地教。但当看到婶子们在自己的指导下,成功做出一个个圆滚滚的饼坯时,她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恬静而满足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的喜悦。
整个下午,宋清越家的院子就成了临时的“月饼作坊”,面包窑也变成了“共享面包窑。
各家把在自己家做好的饼坯拿来,由宋清越和张阿进负责掌控火候,一炉一炉地烤制。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高粱、猪肉和油脂的浓郁香气,夹杂着婶子们爽朗的笑声和孩子们期待的张望,节日的氛围被烘托得愈发浓烈。
大家都夸翠翠手艺好,是个宝,翠翠只是抿嘴笑着,手脚麻利地帮忙,并不多言。
半下午,热闹暂告一段落,各家都捧着自家金黄油亮的月饼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翠翠这才回到灶房,开始专心准备今晚的重头戏——中秋团圆饭。
宋清越给她打下手,看着翠翠熟练地起锅烧油,将斩好的鸡块倒入锅中,伴随着“刺啦”一声响,浓郁的香气瞬间爆开。
翠翠翻炒的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感。
她往锅里加入姜片、野葱结,又舀了一勺自家晒的豆酱,倒入适量的水,盖上锅盖焖煮。
“姑娘,这里烟熏火燎的,您去歇着吧,我能行。”
翠翠见宋清越还在旁边,轻声说道。
“没事,我跟你学学。”宋清越笑着不肯走,“看你做饭是一种享受。”
翠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又去处理其他食材。
她将宋清越买回的那两根大棒骨焯水,放入另一个陶罐里,加入几片老姜,慢慢熬煮着高汤。
又将湃凉的香瓜切成均匀的小块,摆放在盘子里。
那五花肉,她一部分切成了薄片,准备用来炒菜,另一部分则剁成了更细的肉糜,似乎另有打算。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一轮银盘似的明月悄然爬上了东边的山脊,清辉洒满大地。
宋清越家的小院里,一张小竹桌被抬了出来。
桌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菜肴:中间是满满一大盆香气四溢的老母鸡炖菌菇,旁边是一碟翠绿欲滴的清炒小白菜,一碟用猪油渣和紫苏炒的喷香黄瓜片,一大海碗奶白色的棒骨萝卜汤,还有一盆刘氏按北方口味调的凉拌野菜。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盘堆得高高的、色泽金红的“高粱猪肉月饼”。
刘氏将几个月饼和几个柚子作为供品,放在一个小几上,对着明月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家人平安、日子越过越好。
祭拜完毕,全家人都围坐了下来。
宋清越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碗用野果子泡的酸甜水,权当是节日饮品。
“来,咱们一起举碗!”宋清越笑道,“祝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往后的日子,就像这月饼一样,虽然材料简单,但用心去做,总能品出香甜!也祝我们麻风村,越来越好!”
“祝越来越好!”大家都笑着举起碗,连宋屹宋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捧着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进咬了一大口月饼,满足地喟叹:“这月饼,真是越吃越香!翠翠,你的手艺没得说!”
翠翠小口吃着菜,听到哥哥的夸奖,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声说:“是姑娘想的法子好,用窑烤的,才这么香。”
宋砚溪啃着一个鸡翅膀,含糊不清地说:“月亮好圆啊!真好看!姐姐,我好喜欢喜欢过中秋节!”
宋屹宋屿兄弟早已心急,飞快地扒拉了几口饭,眼巴巴地看着宋清越和刘氏。
得到允许后,立刻跳下凳子,拿起宋大婶送的柚子,嚷嚷着要去找宋二蛋他们做柚子灯、拜月亮,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皎洁的月色里。
院子里,大人们继续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与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