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裳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着，痒痒的，带着点不安的探究欲。她低下头，只能看到他浓密的发顶和一小部分光洁的额头。睡着的他，眉宇间少了平日的疏离和掌控感，竟透出几分难得的稚气。
时间静静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黎裳感觉怀中人呼吸节奏变了，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些力道。她低下头，正好对上宋宴秋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带着刚醒的朦胧水汽，像蒙了一层雾的深潭，但在聚焦看清她近在咫尺的脸庞时，迅速变得清明、深邃，里面翻涌着黎裳看不太懂的情绪，有餍足，有温柔，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黎裳拉高被子，整张脸埋进他胸口，闷声道：“再睡会儿。”
宋宴秋迷迷糊糊咕哝一声，又睡过去。直到感觉他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安稳，黎裳才小心翼翼地挣脱出来。
她起身，想去厨房给他弄点简单的早餐缓解宿醉。然而，当她打开那个设计感极强的双开门冰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冰箱内部灯光冷白，照得里面空空荡荡，一尘不染。除了几瓶依云矿泉水和几片可能是用来除味的柠檬，再无他物。干净得像是个样板间，丝毫没有烟火气。
黎裳哭笑不得地关上冰箱。这人平时到底是怎么活着的？靠仙气吗？她摇摇头，转而研究起料理台上那套看起来相当复杂的嵌入式烧水设备。正当她皱着眉头，试图搞清楚哪个按钮是加热时，一具温热的身躯从后面贴了上来。
宋宴秋不知何时醒了，带着刚起床的鼻音和浓浓的倦意，像只大型犬一样把下巴搁在她颈窝，双臂环住她的腰，整个人重量大半压在她身上。
“头好痛……”他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撒娇和委屈，“抱抱。”
黎裳被他蹭得脖子发痒，转过身，抬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活该，让你喝那么多。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想喝点蜂蜜水都没办法。”
宋宴秋闭着眼，享受着她的按摩，含糊地应着：“嗯……不想喝。就这样待会儿。”他把脸埋在她肩头，呼吸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宋宴秋才闷闷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昨晚……我是不是很过分？”
黎裳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红晕渐起。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尽量放得轻松：“你说呢？宋总喝醉了，可是凶得很。”
宋宴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真……的吗？”
黎裳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只看到了些许不安和宿醉后的疲惫。
她笑了笑，伸手捋了捋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安慰道：“你说你最爱我了，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不然就是小狗。”
宋宴秋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他重新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嗯”了一声。
“黎裳。”
“嗯？”
“……没什么。”他收紧了手臂，“就叫叫你。”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周四早上，黎裳深吸一口气，拍拍脸颊给自己打气，然后迈进宏远建设的办公楼。面试过程紧张而高效，当她清晰地阐述自己从设计转向施工是为了更深入理解结构如何从图纸变为现实时，她看到了技术总工眼中闪过的认可。
走出大楼，阳光正好。黎裳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宋宴秋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但背景音不像往常那样安静，隐约能听到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声，似乎他正在忙碌。“面完了？”宋宴秋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关切。
“嗯！通过啦！项目工程师，下周入职！”黎裳雀跃地汇报。
“恭喜！”他的声音瞬间明亮起来，那份疲惫被由衷的喜悦冲散，“我就知道你可以。晚上……”
他话没说完，似乎旁边有人低声请示了一句什么，他捂住话筒快速回应了一句“稍等，放我桌上”，然后才重新对黎裳说，语气带着点歉意和无奈：“抱歉，今晚可能没法好好庆祝了。集团对转型方案的反馈下来了，需要立刻组织团队开会研讨，恐怕会很晚。”
黎裳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望，但立刻被理解取代。她知道那份方案对他和设计院有多重要。“没事没事，正事要紧。我们周末再庆祝也一样。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那一丝不寻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宋宴秋压低却难掩振奋的声音：“反馈……比预想中好。李副董事长亲自召见，基本肯定了方向，要求尽快拿出实施细则。所以现在整个团队都需要动起来。” 这简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巨大，黎裳立刻明白，这对他的事业而言，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飞跃。
“太好了！宴秋，你最厉害了！”黎裳由衷地为他高兴，比自己面试成功还要激动。
“是我们都很棒。”他低沉地笑了声，带着宠溺，“委屈黎工了，入职第一天的大餐先欠着。你晚上自己好好吃，等我忙完这阵……”
“知道啦，你快去忙吧，别让大家等。”黎裳懂事地催促。
“好。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宋宴秋顿了顿，声音温柔而坚定，“黎裳，我们一起加油。”
挂了电话，黎裳站在阳光下，心里充盈着复杂的喜悦。既有为自己开启新篇章的兴奋，更有为恋人事业取得关键突破的骄傲。他们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各自努力向着阳光伸展，根系却在土壤深处紧紧缠绕，相互支撑。
晚上，黎裳自己简单吃了点东西，心情却一直保持着高昂。她甚至想象着宋宴秋在会议室里，沉着冷静地带领团队梳理方案的样子。快十一点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是宋宴秋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